打破了他的偽裝。原來他還是介意著的,那樣的介意。

他還記得,那時候的自己,也是被媽媽這樣抱著,親吻著。那一切的溫柔,本是一直屬於自己的,可是那樣的溫柔卻離開了自己,毫不留戀、堅持地背身而過,再不回頭。再也不會有那樣一個女人,當自己轉過頭的時候,正揚著溫暖的微笑,眼底泛著疼愛,靜靜地站在自己的身後,等待著自己,保護著自己。

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幼小的自己,無力阻止離開的背影,獨留下自己,品嚐什麼叫做孤獨。

“少爺,您回來了啊。我是張姨,以前就在王小姐那邊照顧寶寶,先生雇我過來繼續照顧寶寶,說這樣孩子比較不認生,比較好照顧。”

不知道什麼時候,勾起自己回憶的女人已經來到自己的跟前,抱著孩子,眼含擔憂地看著自己。

墨白還有些神思恍惚,隻覺得要將眼前的女人與那記憶中漸漸淡去的身影相疊在一起。伸出的手,本來該落在孩子的身上,卻不知怎麼,落在了張姨的手上,那細膩的觸♪感,似乎與從前,那被遺忘的記憶中的手,一模一樣。

門口傳來腳步聲,墨白模糊的神識才晃過來,看著張姨的臉上那詫異、別扭的神情,才慌忙收回手,抱歉地笑笑。

伸手抱過孩子,孩子已經一歲多,有點沉,墨白抱著他坐在沙發上。李特也不認生,就這樣直溜溜地看著大,葡萄一樣的大眼睛轉都不轉,似乎在研究什麼。直到,墨白被看得怪異,李特才展開一個大笑臉,脆生生地喊了一聲“爸爸”,聲音中有著孩子特有的天真與可愛。

墨白驚奇地看著這個小孩,伸出手指戳了戳那軟綿綿像麵團一樣的臉頰,“竟然會叫爸爸了。”

張姨在旁邊笑著說,“這孩子早慧,4個月的時候就學會翻身,8、9個月的時候就可以自己獨立行走,吐字也滿清晰的了。”後又看看墨白的臉,再看看寶寶的臉,“你們父子倆長得挺像,特別是那嘴巴,嘴角似乎都天生有些往上勾,什麼時候都像在笑,討喜得很。你看寶寶都不用人教,就知道喊你爸爸,真真是父子連心啊。”

墨白撫摸著李特的笑臉,摸摸他的唇角,果然有些上鉤。李特別扭地避了開去,墨白看著,李特才說“爸爸~癢。”

墨白覺得心情好了些,覺得好玩,又轉手去摸李特的腦袋,摸摸他細細絨絨的頭發。又見李特揉了揉眼睛,把手伸向墨白的脖子。

張姨在一旁開心地直笑,“看來這小東西真喜歡你,以前王小姐要抱他,他經常都不給抱。”

墨白想起昨天見到的那個女人,拿了錢笑著的臉,毫不猶豫離開的身影,心裏沉甸甸的。直想,那樣的女人,連孩子都知道她的冷情與市儈,又何必與她親近呢?反正,都避不開被拋棄的命運……

墨白低下頭,看著李特閉著的眼睛,長長的睫毛,落下一個輕輕的吻,在孩子的額頭。突然脖子上的小手微微縮緊,墨白驚訝地看了那個小娃娃一眼,又隨即笑了,是真的開心的笑了,騰出空著的一隻手,撫摸著孩子的額頭,又輕輕拍了拍孩子的背,像是在哄他放鬆,讓他入睡。

真是個敏[gǎn]的孩子,我的孩子……

背後突然一陣寒意,墨白下意識地抱緊懷裏的孩子,扭過頭去,看見李振站在身後,那這麼多年沒怎麼變化的容貌似乎凝固成一個永遠毫無表情的麵具,他冷漠的眼神,落在那個孩子身上,帶著說不出的無動於衷,似乎那並不是他兒子的孩子,不是他的孫子,而是路邊的一隻落魄的野貓,一隻沒人要的狗崽子。

“爸爸。”墨白輕聲叫著,近乎喃喃自語,看著李振的眼神,湧起了淡淡的微不可見卻又沉沉墜入心底的恐懼,覺得那樣的眼神,那樣熟悉,就像是回來了六歲的那年,自己似乎又變成了那個獨自站在那個古樸的庭院中,孤立無援,獨自承受一切的冷漠與懷疑的孩子。那樣的眼神,不斷地掃視著自己。

突然,墨白被抱入一個懷中,熟悉的,略帶寒風的冰冷,李振的聲音響起,帶著誘哄,“噓,乖乖的,墨白,別害怕……”

墨白的懷中已經空了,孩子被張姨抱走,李振的一個眼神,就讓張姨明白不該繼續呆在這裏,便抱著李特去了房間。

李振輕輕吻了吻墨白,冰冷的雙手在相互摩攃熱了起來之後才撫向墨白的雙頰,帶著深刻入骨的溫柔,他不應該,不應該用那樣的眼神嚇到他,明知道,墨白的心思有多麼細膩,明知道,他有多介意曾經自己對他的態度。

“墨白……。”李振拍著墨白的背,感受到他清晰的背脊,和微微的抖動,撫摸著他的頭發,每一下都帶著眷戀與安撫。

墨白將頭埋到父親的懷中,閉著眼想自己,為什麼會有那麼大的反應,明明早該習慣這個男人的冷漠。墨白總是這樣的認為,李振的溫柔,不過是一時的,藏在他心底,最深刻的,永遠是那樣的冷酷,不會為誰改變。

淡淡的倦意襲了上來,墨白有些困頓,不過他知道李振不會讓他睡著。

果然,李振拍拍墨白的背,聲音在耳邊響起,“墨白,你還沒吃晚飯,吃了飯再去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