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清晰明徹,深吸一口氣,目光一瞬間變得平靜無波,催動內力,有條不紊地開始下針。

西門吹雪和花滿樓站在門外,默然無語。

良久,花滿樓忽然道:“他沒有死。”

“是,”西門吹雪點頭,“我與他本在伯仲之間,勝負難測,但他心中有垢,已是一心求死,我雖已收劍,卻為時已晚。”

西門吹雪說到這裏,忽然頓了頓,微有些動容:“幸好畢竟劍勢已收,未曾穿心而過。”

花滿樓無神的雙眼裏似是微有驚愕,臉上卻是漸漸有了笑意——誰都知道西門吹雪劍一出鞘就必傷人性命,又有誰會想到,這一戰——這驚天的一場對決,他竟是根本未曾殺人?

他是真的變了,早已不再像從前一樣冰冷——花滿樓自然是要笑的。

西門吹雪轉過身,看著緊閉的房門,眼神幽深。

一天後,西門吹雪按照君遷臨進屋之前的交代準時推門而入,就隻看見嬌小溫婉的妻子已然渾身脫力地倒在了床沿,臉色一片蒼白;而躺在床上的男人,氣息雖然微弱,卻已是一派平穩。

西門吹雪的瞳孔一瞬間收縮,伸手探上了君遷的手腕,察覺到脈象尚算穩定時才不由自主地鬆了口氣,眼裏卻仍是一片墨色深沉,俯下-身在她的額頭落下一個輕柔的吻,也不知是在和她說話還是根本就在自言自語,聲音低得猶如呢喃:“謝謝。”

說罷,小心翼翼地抱起她,將她整個人全都護在了自己的懷裏,這才抱著她回了他們的臥房,動作輕柔地將她放在床上,仔仔細細地替她掖好被子,然後在床頭坐了下來,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她。

……

葉孤城醒來的時候,有一瞬間的茫然,捂著胸口低低地咳嗽了兩聲,撐著床半坐起來,一抬眼就看到了院子裏那個白衣的男人——那個雖然是對手,卻比任何人都要懂他的男人。

西門吹雪似有所感,側頭看了過來,微微一頓,已是大步走了過來。

葉孤城坐在床頭,吐吸虛弱,周身的氣勢竟是不弱分毫——有些東西,本就是和身體的強弱無關的。

待到西門吹雪走近了,葉孤城這才終於冷冷道:“何必救我。”

不是問句,而是一句陳述句——他既已是非死不可,何不死在西門吹雪劍下?

這一點,西門吹雪又怎會不明白?

——但他卻還是沒有讓他死。

西門吹雪在他麵前站定,同樣毫無一絲起伏地冷冷道:

“葉孤城已死。”

葉孤城一愣,眼神微閃,卻忽然笑了起來,聲音雖然還是清冷,卻已有了溫度:

“是,葉孤城已死。”

葉孤城在紫禁之顛的那一戰中就已經死了——他已不是葉孤城,卻也還是葉孤城。

他已是死過一次的人,前塵舊事早已散做飛灰——他已不是曾經的葉孤城,但……葉孤城畢竟還是葉孤城。

西門吹雪的眼裏也漸漸染上了些許笑意,點了點頭。

葉孤城看著他,忽然問道:“你的醫術竟已如此之高?”

他當時的情況自己再清楚不過了,雖然西門吹雪已經想要收劍,但畢竟是晚了半拍,他雖沒有當場斃命,卻也已經沒有什麼分別了,若非親身經曆,他絕不會相信竟還有人能夠救治……

西門吹雪的動作頓了頓,神色一瞬間就變得溫柔了起來,淡淡道:“是君遷救了你。”

葉孤城的腦海中頓時浮現出那個溫柔而安靜的墨色身影,對著西門吹雪微微點頭:“你有一個好妻子。”

西門吹雪的神色更加柔和:“她當然是一個好妻子。”

“若是你不嫌棄的話……”一道軟糯的聲音伴著一襲墨色的衣袍出現在了門口,女子的眉眼還是同以前一樣柔美,臉色卻竟是比險死還生的葉孤城還要蒼白,她走得很慢,好像每跨一步都有些艱難,但臉上卻偏偏帶著輕快而溫柔的笑意,整個人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種愉悅的氣息來,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輕聲笑道,“西門吹雪有一個好妻子,你除了有一個好對手外,也可以多一個好朋友。”

“是,”葉孤城點頭,身上的氣息是少見的溫和,“我們本就已是朋友。”

君遷立時就笑了起來。

西門吹雪的眼神微微加深了些許,伸出手,將君遷整個擁進自己的懷裏,攬著她的腰幫她穩住身形,君遷伸手握住他的手,卻立時被他反手一用力,牢牢地握在了掌心。

西門吹雪轉頭,再次看向葉孤城:“死而複生,你想必已有所悟,我亦有所悟。二十年後,可再一戰。”

葉孤城微微晗首:“是。”

……

五天後,京城,合芳齋。

君遷靠坐在塌上,和兩個清秀的小丫鬟大眼瞪小眼,僵持不下。

“小姐!快把參湯喝了吧!”木筆端著茶盅往君遷跟前湊了湊,一臉的擔憂和不滿,“救個人怎麼反倒像是自己死了一次一樣,這回可一定得好好養養!”

君遷幹咳了一聲:“放著吧,我一會兒就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