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
人之所以為人者,威儀足以相接,恩愛足以相親,品節足以相成,文詞足以相諭,物力足以相養,所以貴於物而物莫之及也。徑情而無儀則失所以接,很戾而不和則失所以親,放蕩而無檢則失所以成,固陋而不華則失所以諭,放利而多怨則失所以養,五者俱失,則生人之理亦微。故君子重之勉之,所以成其為人也;小人薄之喪之,所以失其為人也。失其為人,則去物不遠矣。道者所以治己也,法者所以治人也。自勝其私則能入道,以道治己則能行法。不勝其私而任法裁物,不可得也。聖人性情與萬物相通,故喜怒哀樂,萬物皆無閑焉。喜不自喜,怒不自怒,哀不自哀,樂不自樂,此無閑之見於公平者也。喜怒不易位而作,哀樂不並時而致,此無閑之見於誠一者也。長幼天之所序,尊卑人之所立。天之所序曰彝,人之所立曰禮,分數等差,皆非我所自作,聖人因物情之固然而使相從也。以物理本同,聖人因而合之,又謂物不可苟合也。故為等差以別異之,於以去其間隔,製其傷殘,通其情誌,篤其恩愛,裒益其有餘不足,皆物情所共也。仁者,施之平也;義者,施之稱也。平則萬物皆合為一,稱則萬類各安其分,故古人之相接也,相輔以仁,相勉以義,不可直陳,則稱詩以諭之。言者若無意,而聽之足自警,所以多改過之美、進德之益也。否則相示以禮,賓主相見,饗食以觀威儀,作樂以平心氣,故豖酒獄訟之患不興,嘻笑怒篤之習不作,不必從而禁之也。晉人久不圖王室之難,子大叔為賦缾之罄矣,惟罍之恥,而範子懼,亟謀納王。馬超入蜀而驕,先主示以君臣之儀,超自懾伏,不必引而責之也。稱詩執禮,亦道以同然之性而已矣。自稱詩之風不行,執禮之指不喩,君臣朋友之間以徑直相忤者多矣,不能於規諫之外更有相通之路,雖以肫懇為心,亦靡所施,而過誤遂多,儆省莫作,皆衰世之弊也。又其甚者,全以機巧相禦,勝氣相加,人道之患,何時已乎?易卦二五皆以陰陽相應為吉,惟困輿小畜以同德相求為吉。陰陽相合者,夫婦之道也;同德相求者,君臣朋友之義也。陰陽相合,止於足以宜家;同德相求,則可補天地之憾、扶世運之衰。故君子大其事也。知罃對楚子之言,左氏蓋舉以立教也,蓋楚雖不殺晉臣,為晉臣者豈可戴之以為恩?其為恩也,仍當歸之晉主。如蘇武歸漢、郝經返北,豈可感不殺之恩於他人乎?此亦不取相合而取相求之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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