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車門拉開,低聲說了句什麼,又向裏麵伸進手去。
那馬車裏,緩緩弓身出來一位女子。
這女子,一身縞衣如雪,輕移蓮步,緩下車前。她站定在那,窄肩如削,秀頸細致,一頭烏絲高盤,不見金銀堆疊,隻有梨花點點;她的眉尖緊蹙,卻恰如皺水漣漪,一雙黑瞳盈盈淚光,似泣似述;而她的臉色雖稍淡,但神情安寧,一雙淡色唇瓣輕抿著,使人一望便由心憐惜。
這個女子,從來沒有人見過,但是所有有幸目睹佳人芳影的人,無不在第一眼便識出——這,這便是當今太子妃,從未以真容展向世人的晏家二小姐流光吧!
周遭的人都忘了手上的事。挑擔賣撥浪鼓的貨郎無意識地轉動著手上的小鼓,一直發出咚咚的聲音;手上吃著糖人的小孩想將糖人都塞進嘴裏,卻糊了一臉;抬著轎子的轎夫忘了要邁步,轎子定定地挑在肩上,也不覺著沉;原本騎著馬要趕往城外的年輕男子,也籲住馬,任馬在原地轉圈,自己也要伸著脖子使勁觀望……
所有人的舉動,多少都有些奇異,腦中突然皆是茫然一片,但心神卻緊鎖同一個人身上。
就在這女子下車的一瞬間,微微抬眸的一瞬間,“文來道”似乎陷入了片刻的寂靜,每個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西院門前——而這一時刻,將成為日後他們津津樂道的時刻。
守在西院門府前的這隊守衛也全然驚呆了,一時之間竟無一人過來詢問。
那丫頭將小凳收進車裏,轉身便扶著那女子朝大門走去。
終於有守衛醒過神來,忙上前道:“等一下!”
那丫頭眉毛一掀,輕聲喝道:“還不趕快退下。太子妃累極,要好好休息。”
那守衛愣是被唬得倒退幾步,旁邊又有個上來道:“屬下該死,竟不知娘娘已經出府,請問娘娘隨行的侍衛呢?”
太子妃低垂下眼,神情有些懨懨,她微微側開頭,倒叫一旁立著的人看了個仔細。而那丫頭見狀立即道:“隻是回了趟晏府而已,之前也不是你們這班人當著。難道交接的時候沒說麼?回頭便讓太子治他們的罪。怎可如此疏忽?”
那些守衛一聽忙都跪下,他們確實沒有接到太子妃出府的消息。事實上,他們在此守了多日,因為從沒有踏進府院一步,所以也從沒有見過太子妃的真麵目。這突然之間,原來讓他們也暗下猜測的神秘無比的娘娘赫赫然坦露於前了,大家反而慌了手腳。
“還不快讓開。”那丫頭又說道,竟有幾分威嚴。
守衛們立即分退到兩旁。既然太子妃回來了,理應讓她進去,他們的責任,隻是守住大門罷了。
於是,丫頭扶著太子妃,在眾目睽睽之下,進了晏家的西院。
進到了裏麵,兩人才發現,裏外是兩重天。
外麵隨著太子妃的身影的消失,已經如炸開了鍋般熱鬧,使得守衛們不得不將人群哄散,而府院裏卻是靜悄悄一片,不似有人。
府裏仍然是四處掛著白帳,香火之味也異常濃厚,丫頭扶著太子妃直往裏麵走,路上一個人也沒有碰到。
那丫頭四處瞧了瞧,忍不住笑道:“當真就如兒戲一般。空城計?這個宏太子傾,也真擺弄得出來。”
太子妃的注意力卻全不在此,穿過前堂,繞過天井,她推開後廳的門。
門裏布置,確實是個靈堂。
堂前掛著白幡簾,置了八仙桌,當中擺著一塊牌位,牌位前供著香火、點心與酒。
太子妃霎時軟倒在桌前的跪墊上,她全伏下`身子,深深叩頭,悲泣道:“娘,女兒不孝,來得太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