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8章 附錄郭沫若的有關女性記敘(12)(3 / 3)

原來錢塘門卻是挨進寶石山那一邊的,從東坡路乘黃包車去也還要一角錢的車錢。我坐在車上當然又是想著,愈走愈覺得有些興奮。一到旅館,遇著的果然是她呀!啊,那真是再幸福沒有了!梅花既然還沒有開,孤山是可以不必去的。最初當然是要握手的。其次呢?月亮出得很遲了,或者我們在夜半的時候,再往孤山去賞月,那比看梅花是更有趣味的。假使她是能夠彈四弦琴或者曼多琳,那是再好也沒有。不消說我是要替她拿著琴去,請她在放鶴亭上對著月亮彈。她一定能夠唱歌,不消說我也要請她唱。但我自己又做甚麼呢?我最好是朗吟我自己的詩罷。就是《殘春》中的那一首也好,假使她能夠記憶,她一定會跟著我朗誦的。啊,那時會是多麼適意喲!酒能稍喝一點也好,但她如不願喝,我也不肯勉強。我想女子喝酒終怕不是好習氣?

錢塘旅館也終竟到了,實在是很簡陋的一層樓的構造。當街是一扇單門。推門進去,清靜得好像一座閹堂。一邊壁上掛著一道黑牌,上麵客名共總隻有兩個人,但沒有姓餘的在裏麵。

看樣子,這也不像是小姐能住的旅館了。

我問是不是有位餘抱節先生來住過,櫃上回來說沒有。櫃上是有電話的,我便打電話到某某女學校去,也說並沒有“餘猗筠小姐”這個人。有趣,真是有趣。

孤山的梅花呢?還要等兩三天才能開。這怎麼辦?

東坡路上的朋友也不好再去找他了。我折回車站,趕上了當天開往上海的晚車。

1925年正月30日

十一離滬之前(節選)

一九二七年的年末,我從廣東回到上海,不久便害了一場很嚴重的斑疹傷寒,由十二月十二號進病院,住到第二年正月四號才退了院。退院後住在妻兒們住著的寶樂安路的一家一樓一底的弄堂房子裏,周圍住的都是日本人。

初出院的時候是連路也不能走的,耳朵也聾了。出院不幾天,算漸漸地恢複了轉來。在我寫出了那二十幾首詩——那些詩多是睡在床上,或坐在一把藤椅上用鉛筆在鈔本上寫出的——彙成了《恢複》(Reconvalescence)之後,從一月十五號起便開始在同一鈔本上記起了日記來,沒間斷地記到二月廿三號止,因為廿四號我便離開了上海了。記日記的事情我是素無恒心的,忙的時候沒工夫記,閑的時候沒事情記,在那樣的病後記下了整整一個月以上的生活記錄在我卻是很稀罕的事。

正月十六,星期一,晴。

午後蔡大姐來,打扮得像一位女工。她說,病中有好多同誌都想來看我,因醫生拒絕會麵,所以都沒來。——是誰引路來的?——安琳呢。——安琳為甚不同來呢?——她說:“她怕使你難處。”

二月十五日,星期三,晴。

嘯平來,說《浮士德》難懂,他喜歡《我的心兒不寧》的那首詩。那首詩便是我自己也很喜歡,那是完全從新全譯了的,沒有安琳絕對譯不出那首詩來。那雖是譯詩,完全是自己的情緒借了件歌德的衣裳。

二月十六,星期四。

午前嘯平來,言民治及其他諸人在都益處等候,要為我祖餞。未幾仿吾亦來,我把仿吾拉了去,安娜也同去。

在座的是民治夫婦、繼修夫婦、叔薰夫婦、公冕、嘯平、安琳。安琳比從前消瘦了,臉色也很蒼白,和我應對,極其拘束。

她假如和我是全無情愫,那我們今天的歡聚必定會更自然而愉快。

戀愛,並不是專愛對方,是要對方專愛自己。這專愛專靠精神上的表現是不充分的。

十八號不能動身,改乘廿四號的盧山丸。家眷於同日乘上海丸。

晚七時傾歸。赴心南家,談至夜半,所談者為與商務印書館相約賣稿為生也。他勸我一人往日本,把家眷留在上海。這個談何容易,一個去與一家去生活費相差不遠,分成兩處生活便會需要兩倍費用。並且沒有家眷,我何必往日本乎弘…

十一時過始由心南家回寓,與安娜談往事。安娜很感謝心南,她說在我未回滬之前,除創造社外,舊朋友們中來關照過他們母子五人的就隻有心南。

安娜問安琳和我的關係,我把大概的情形告訴了她。

安琳是蕪湖人,在廣東大學的時候,她在預科念書,雖然時常見麵,但沒有交往。去年十月她由廣東到武漢,在政治部裏擔任過工作,不久我便到南昌去了。今年南昌的“八一”革命以後,由南昌到汕頭的途中我們始終同路。我在路上患了赤痢,她很關心我,每到一處城市她便要替我找醫藥。在汕頭失敗以後,流沙的一戰在夜間又和主要部隊隔離了,隻有她始終是跟著我。和著幾位有病的同誌在鹽酸寮山中躲了幾天,後來走到了一個海口是一個小規模的產鹽的市鎮,叫著神泉。從那兒搭著小船到香港,又從由香港回到了上海來。

——你愛她嗎?安娜問我。

——自然是愛的,我們是同誌,又同過患難來。

——既是愛,為甚麼不結婚呢?

——唯其愛才不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