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宗教法庭檢察官又以甜甜的聲調問道,“第三次問你,你還矢口否認你犯罪的事實嗎?”
這回她隻能點點頭,已經發不出聲來了。
“你還堅持嗎?”雅克·夏莫呂說道,“好吧,我十分遺憾,不能不履行我的職責了。”
“檢察官先生,”彼埃拉突然問道,“我們從哪一樣開始?”
夏莫呂猶豫半晌,蹙眉斜眼,仿佛詩人在推敲韻腳一般,終於說道:“先上腳枷吧。”
不幸的姑娘深深感到自己被人和神拋棄了,腦袋耷拉在胸前,如同一件自身沒有力量的物體。
行刑吏和醫生一同走到她麵前。與此同時,那兩名打手也開始翻撿駭人的武庫。
聽到那些可怕的鐵器丁當作響,可憐的少女渾身戰抖,就像一隻通了電的死青蛙。“噢!我的弗比斯!”她喃喃自語,聲音細微得無人聽見。她隨即重又緘默而靜止不動,活像大理石雕像。除了法官之外,任何人見此情景,都會痛斷肝腸。這顆犯了罪的可憐靈魂,到了地獄的猩紅色入口,要受撒旦的拷問;這個可憐的軀體,落入一堆可怕的大鋸、轉輪、拷問架中間,要受劊子手和刑具的殘忍魔掌擺布,正是這個溫柔、潔白而柔弱的姑娘。多麼可憐的穀粒,要由人間司法放進酷刑的巨磨中輾成齏粉!
這工夫,彼埃拉·托特律的打手伸出結滿老繭的手,粗暴地扒下姑娘的長襪,使她那美麗的雙腿和纖足裸露出來:曾有多少回在巴黎街頭,她那雙腿和纖足以其曼妙秀麗而令行人讚歎不已。
“真可惜!”行刑吏端詳如此光潤纖美的肢體,低聲咕噥道。
此刻主教代理若是在場,一定會想起他所說的蜘蛛和蒼蠅的那個比喻。
不幸的姑娘透過麵前彌漫的迷霧,眼看著刑枷逼近,眼看著自己的腳被鐵板夾住,消失在可怖的刑具中。她一陣恐懼,又有了力量,於是狂叫起來:“卸下來吧!饒命啊!”
她披頭散發,身子要立起來,跳下床,撲到檢察官的腳下,然而雙腿卻被沉重的橡木和鐵板刑枷緊緊夾住,她頹然癱在腳枷上,比翅膀灌了鉛的蜜蜂還要疲竭無力。
夏莫呂一擺手,打手又把她拉到皮床上,兩隻粗大的手將棚頂吊下來的皮帶係住她纖細的腰身。
“最後再問一次,你招認所犯的罪行嗎?”夏莫呂問道,而且始終和顏悅色。
“我是無辜的。”
“既然這樣,小姐,您又如何解釋指控您的罪證呢?”
“唉,大人!我也不知道。”
“你否認嗎?”
“全部否認!”
“動手吧!”夏莫呂吩咐彼埃拉。
彼埃拉轉動起重杆,腳枷就越上越緊,可憐的姑娘連聲慘叫。這是人類任何語言都標示不出來的。
“住手!”夏莫呂對彼埃拉說,隨即又問埃及姑娘:“你招不招?”
“全招!”可憐的姑娘嚷道:“我招!我招!饒命啊!”
她麵對刑訊,沒有估計一下自己的力量。可憐的孩子,有生以來,日子過得多麼快活,多麼甜美,這次剛一嚐到受刑的疼痛滋味,她就垮掉了。
“出於人道,我必須告訴你,”檢察官指出,“一招供,你就隻好等死了。”
“死了才好。”姑娘說道,仰身倒在皮床上,已經奄奄一息,任憑皮帶吊著腰身,軀體折成兩段。
雅克·夏莫呂高聲說:“錄事,記錄下來。——吉卜賽姑娘,你經常跟惡鬼、假麵鬼和吸血鬼一起,參加地獄的宴會和群魔會,並且興妖作怪,你招認嗎?回答。”
“是。”她回答的聲音低得就像喘氣。
“你承認見過隻有巫師才能看到的、別西卜為召集群魔而顯示在雲端的那隻山羊?”
“是。”
“你承認崇拜過聖殿騎士的可憎的偶像博佛邁的腦袋?”
“是。”
“你承認經常同魔鬼打交道,而魔鬼化身為與本案有關的一隻家養的山羊?”
“是。”
“最後,你也供認不諱,在三月二十九日夜晚,你借助於惡魔和通常稱為幽靈的那個鬼魂,謀害並刺殺了名叫弗比斯·德·夏多佩的隊長嗎?”
姑娘抬起一雙大眼睛,直瞪瞪地注視司法官,既不衝動,也不顫抖,隻是機械地回答:“是。”顯然,她的意誌完全崩潰了。
“記錄下來,錄事。”夏莫呂說道。回頭又對打手們說:“將犯人放下來,押回法庭去。”
等人給犯人脫掉“刑靴”,檢察官看了看她那雙疼得還發僵的腳,說道:“好啦!沒怎麼傷著。你叫喊得挺及時,美妞兒,以後還能跳舞!”
他又轉向他那些宗教法庭的助手:“案件終於水落石出!令人快慰啊,先生們!這位小姐可以作證:我們盡量從輕用刑,做到仁至義盡。”
銀幣變成枯葉終篇
被告臉色蒼白,一瘸一拐回到審判大廳,迎接她的是一片欣慰的私議聲。聽眾方麵所表露的是等得不耐煩轉而滿意的情緒,如同看戲的人終於盼到最後一段幕間休息結束,幕布重又拉開,演出接近尾聲了。
她已拖著腳步回到位置上。夏莫呂也已端然落座,剛坐定又站起來,他刑訊成功,但並不過分流露得意之色,宣布一聲:“被告已經供認不諱。”
“吉卜賽姑娘,”庭長接口說,“你承認興妖作怪、賣淫,並殺害弗比斯·德·夏多佩的全部罪行了嗎?”
姑娘一陣揪心,隻聽見她在黑暗中啜泣,聲音微弱地回答:“你們要我承認什麼都行,但是快點殺死我吧!”
“宗教法庭檢察官先生,”庭長又說道,“本庭準備聽取你的公訴狀。”
公訴狀十分冗長,但結尾部分令人絕倒。下麵是最後一句話,請讀者憑借想象,加上夏莫呂先生的嘶啞嗓音和氣喘籲籲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