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似丐幫此刻企圖攻打聖母院的舉動,在中世紀的城市中並不罕見。
我們應當讚揚丐幫的紀律,他們悄然無聲而又極其準確地執行克洛班的號令。頭一個陣勢布置完畢,這位卓越的幫主便登上前庭廣場的欄杆上,麵對著聖母院,揮舞火把,弄得火焰在風中閃忽不定,時而為自己的濃煙所籠罩,教堂淡紅色的正麵也時隱時現,他又提高那嘶啞的粗嗓門,喊道:“你聽著,路易·德·博蒙,巴黎主教,司法院谘議官,我克洛班·特魯伊傅,金錢王,丐幫主,黑幫龍頭,狂人主教,我要告訴你,我們的妹子被加上妖術罪名錯誤地判決了,她逃進你的教堂。你應當準許避難,並給予保護。然而,司法院還要把她抓回去,你竟然同意了,如果沒有上帝和丐幫在這裏,明天就要在河灘廣場把她絞死!因此,我們來找你,主教。如果說你的教堂是神聖的,那麼我們的妹子也是神聖的;如果說我們的妹子不神聖,那麼你的教堂也不神聖。因此,我們勒令你把那姑娘交還給我們,如果你想保全教堂的話;要不然,我們就要把她搶出來,還要洗劫你的教堂。那就更好了。我在這裏豎起戰旗,特此宣戰,但願上帝保佑你,巴黎主教!”
他神態莊重,顯得既陰沉又狂野,發表了這通演說,隻可惜卡西莫多一句也聽不見,一名乞丐呈上戰旗,克洛班接過來,莊嚴地插進鋪石路的石縫中。戰旗就是一把叉子,齒兒上血淋淋掛著一大塊肉。
豎起戰旗之後,金錢王轉過身,掃視他的人馬:這群凶猛的人,眼睛閃閃發光,不亞於長矛槍頭;他沉默片刻,又喊道:“衝啊,孩子們!撬鎖高手,幹起來吧!”
三十來個人應聲出列,他們個個身強力壯,虎背熊腰,肩扛大錘、鐵鉗和撬杠,都是一副鎖匠的長相。他們衝向教堂的正中大門,蹬上台階,轉瞬間到尖拱門道裏,隻見他們立刻蹲下來:用鐵鉗和撬杠砸門。一群乞丐也跟了上去,有的幫忙,有的圍觀,十一級台階都站滿了。
然而,大門堅不可摧。一個人嚷道:“見鬼!這麼堅硬,這麼牢固!”另一個人說:“這大門老了,骨頭也更硬了。”
“加油啊,夥計們!”克洛班叫道,“撬開大門,奪回姑娘,席卷主祭壇,教堂一個執事也不會驚醒。瞧啊!我看大鎖開始鬆動了。”
話說了半截,忽聽身後一聲巨響,他猛地轉身,隻見一根粗大的梁木自天而降,剛剛落在台階上,一下子砸扁十來個弟兄,又裹著隆隆的聲響彈跳下去,滾進人群,撞斷一些乞丐的腿。他們惶恐驚叫,四下逃散,眨眼工夫,前庭禁垣裏的人全跑光了。那些撬鎖慣家雖有深深的門道保護,也都丟下大門,紛紛後撤。就連克洛班本人也敬而遠之,避開教堂一段距離。
這根巨梁掉在群盜之間,所引起的驚異與惶恐是難以描述的。他們目瞪口呆,久久仰望天空,畏懼這段木頭甚於羽林軍兩萬弓箭手。
“撒旦!”埃及公爵咕噥道,“看樣子有妖法呀!”
“是月亮把這段劈柴扔到我們頭上的。”紅頭發安德裏說。
“這麼說,月亮是聖母的朋友啦!”弗朗索·唱李子也來了一句。
“一千個教皇!”克洛班嚷道,“你們全是大笨蛋!”可是,他本人也解釋不了為什麼掉下一根大梁來。
由於火把光亮照不到聖母院樓上,就看不清那裏有什麼情況。沉重的粗梁木橫臥在廣場中央,隻聽最先受傷的幾個可憐家夥還在慘叫,他們磕在石階棱角上,給開膛破肚了。
金錢王驚魂稍定,終於找到一種解釋,夥伴們聽了也覺得有道理,他說:“天殺的!難道教士們要頑抗?那就把他們塞進麻袋裏!塞進麻袋裏!”
“塞進麻袋裏!”眾人跟著怒吼道。於是對準教堂門臉,弓弩、火銃齊發。
這一陣轟鳴,驚醒了附近安歇的居民。隻見好幾扇窗戶推開,探出戴著睡帽的頭和拿著蠟燭的手。“朝窗口射擊!”克洛班喊道。那些窗戶立時關閉了,可憐的市民驚恐的目光,朝那火光和混亂的場麵剛剛瞥一下,就嚇出一身冷汗,趕緊回到妻子身邊,心想群魔會是不是移到聖母院前庭廣場來舉行了,或者是不是勃艮第人又打來了,像1446年那樣。於是,做丈夫的想到要遭搶掠,做妻子的想到要遭奸汙,大家都心驚肉跳。
“塞進麻袋裏!”黑幫分子重複叫嚷。然而光叫喊不敢靠近。他們注視教堂,注視這根梁木。梁木一動不動,建築物依然那麼平靜,闃無一人,但是總有點什麼東西令乞丐們膽戰心寒。
“動手吧,撬鎖行家們!”特魯伊傅喊道,“一定要攻破大門!”
誰也不肯向前邁一步。
“胡子和肚子!”特魯伊傅說道,“你們這幫人,連一根椽木都怕!”
一個老鎖匠對他說:“統帥,我們犯愁的不是椽子,而是大門,全用鐵條焊起來的,鉗子根本啃不動。”
“那得用什麼來攻破呢?”特魯伊傅問道。
“要用攻城錘。”
金錢王勇敢地跑到粗大的梁木前,一腳踏上去,喊道:“這就是一根啊!是教士們送給你們的。”他衝著教堂滑稽地鞠了一躬,又說了一句,“謝謝你們,教士!”
這一勇敢舉動效果極佳,祛除了梁木的魔力。丐幫重又精神振奮。頃刻之間,兩百條健壯的手臂將沉重的大梁托起,就像托根羽毛似的,迅猛地衝向幾經嚐試而未動搖的大門。乞丐手中的火把不多,照得廣場昏光暗影,一群人抬著長長的梁木,奔跑著衝向教堂,這情景望上去,就像一隻千足蟲巨怪低頭猛攻那石頭巨人。
五成金屬的大門受到梁木的衝擊,像巨大的鼓發出咚咚的聲響,卻沒有破裂,但是整個教堂都撼動了,隻聽建築內部幽深的地穴鳴響回蕩。與此同時,一陣大石頭塊像雨點一般,從教堂正麵樓上朝進攻者的頭砸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