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後,病房中留下溫婉和陸契麵麵相覷。
陸契不放心地往門口張望了兩眼,確認施廷已經看不見人影了,擔心地把目光轉向溫婉。
這些天來,他自認自己對溫婉沒有虧待,可惜這阿姨比施承關還沒有心,一點情麵都不跟他講。
興許是溫婉察覺到陸契有點哀怨的目光,難得平靜地回望他。她枯老憔悴得厲害,眼角皺紋重疊,眼袋鬆弛,還有代謝不足的色素堆出來的斑。原本漂亮的眼睛輪廓被這些痕跡拉扯得不成樣子,很難才能看出年輕時的那點美。
但她認真看人時,目光澄澈得恍若年輕時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她瞳色淺,光一照仿佛盛了一汪碎亮,讓人不自覺對她的包容度拉長。陸契險些忘了自己是因為埋怨溫婉才悄悄摸摸多看了她幾眼。
他想,如果溫婉笑起來,這雙眼睛一定美得攝人心魄。
可是溫婉沒有笑,她靜默地注視了陸契一會兒,像是敗了胃口,把粥碗放到一邊,冷淡地說:“我是施承關和施廷談判的籌碼,隻要我還活著,他就不會放過施廷——”她說著又躺下了,徑自拉過被子蓋住身體,輕描淡寫地補了一句:“可我並不想死。”
她的尾音輕得像是要飄起來,從陸契的耳朵鑽入他的心裏,玩弄似的一針針刺在陸契心上。陸契心裏一片森寒,連生氣都沒力氣了。
他有點累,麵對油鹽不進的溫婉很累,應付不知道什麼時候來、會做什麼事情的施承關更累。
最累的事情是,他對施廷的事情太感同身受了,可無論如何努力自己都像是一個參與不進去的外人。
施承關向來不願意和施廷廢話,簡明扼要地再次搬出談判籌碼:“施廷,你回施家不會有任何壞處,我可以給你很多錢,你媽媽也沒必要受苦。如果你執意不回去,你以為你手上那點錢能撐多久?你的朋友們真的能絲毫不害怕地支持你嗎?你不怕連累他們嗎?”
施廷聞言抬起頭,微眯著眼,有點陰沉地盯著施承關。施承關和施廷長得很像,但卻是兩種風格的人,施承關內裏不是個好東西,但生活環境硬生生給他鍍上一層金玉,讓他笑起來還有點俊朗開闊的風雅。但施廷並沒有這些,他的長相中帶了點溫婉的媚,大小孤僻、冷淡,露出這種眼神時總有種孤注一擲的狠勁。
仿佛施承關要是真做到那步,他也不會當個善人。
施承關見這種小貓要亮爪子的表情頓時覺得有趣了,難得不吝嗇地衝施廷笑:“施廷,這就是權勢的快樂,你處在被壓迫方會憤怒、想反抗——但是在我看來隻是笑話。隻要你願意答應我的要求,你就可以享受我的快樂。”
施廷聽夠了這些陳詞濫調,認定施承關這次也沒什麼好說的,輕蔑地笑了聲:“不必了。”
說著他就要走了,施承關叫住他:“施廷,你還沒見過陸契的父母吧?可是我已經見過了。”
施廷腳步一頓,當即衝施承關臉上揮拳。他動作太迅速了,施承關險而又險才架住他的手。
施承關驚訝地看了施廷一眼,旋即厭惡地皺眉,衝施廷冷笑:“兒子,我勸你別太把自己當回事了。你要是真把我打了,到時候要追究什麼法律責任,沒準兒你的小男朋友還要來求我簽諒解書。”
施廷深深地看著施承關,說:“離他遠點,不然我什麼都幹得出來。”
“放心,”施承關鬆開施廷的手腕,理了下衣袖,“我不會對他做什麼的,這是人家家裏的事情,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