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陸契被陸湛侱冷淡的語調問得說不出話。在他的記憶裏沒有陸湛侱教育他的片段,這會兒他願意撥冗多和自己說兩句,陸契幾乎認為是種提點。
他並非腦袋不靈光,在轉瞬間陸契腦袋裏已經編出了三個理由,買東西也好、做投資搞創業也好,甚至說追女孩,陸湛侱可能都不會拒絕。
陸契眼前總是飄出先前施廷和他對視的樣子,他沉默了一瞬,說:“爸,我談戀愛了,他媽媽生了病需要錢,我想先……”
陸湛侱打斷陸契:“哪個他?”
聽陸湛侱這麼一反問,陸契呼吸一窒,敏感地問:“您知道了?”
陸湛侱沒說話,等著陸契回答他的問題。陸契心裏仍是緊張的,出櫃不能算一件小事,哪怕他父母都不怎麼管束他,並且接受能力極強。他輕輕咽了下口水,說:“he,但我是真的喜歡他,他……”
“陸契,”陸湛侱再次叫他名字,“我知道你想說你們的感情是真摯的,感情無法用價值衡量——同理,它也可能一文不值,起碼你無法評估它能在我這裏換資金的具體價值。”
陸契聽出了陸湛侱的拒絕之意,還有些心寒。他本擔心父母不在意他的感情和性向,卻不曾想,原來他的一切都可以換算成冰冷的數值,由他父母權衡利弊。
他沒有足夠的價值,所以他父母這些年沒有精力在他身上,而是選擇了損失最小的物質補償。僅此而已,陸契心裏喃喃重複,僅此而已。
“那您能接受什麼條件?”陸契說,“我不要您未來的經濟支持,折算成五百萬現金,加上我現在住的這套房可以嗎?別的我什麼都不要了。”
陸湛侱那邊竟然笑了一聲,有點譏諷,估計是在嘲弄陸契的愚蠢。但他懶得花費時間在給陸契解釋上,他說:“你放心,該給你的我都會給你,等你們分開,是你的還是你的。”
陸契不甘心地問了句:“你不是想要價值嗎?這筆買賣不劃算嗎?”
“這不叫價值,”陸湛侱說,“陸契,這隻能算是我扔掉的東西而已,哪裏配稱得上價值。”
陸契不知道誰掛的電話,他舉著手機呆呆地站了好一會兒,覺得手腳有點發麻。
之前他跟施廷發的脾氣就像是一場笑話,他以為的出路根本不存在,更別提長不長久。他確實太天真,這些年算得上無憂無慮,以至於忘卻了人間疾苦。
真是好笑。
施廷發現陸契來醫院的次數少了,也總是避開他。他照常買飯,也會給施廷捎上一份,但總是錯開施廷在的時間。
溫婉狀態很不好,術後的恢複很差,說話都費力氣。饒是她平時懶得張口,這會兒也來了興致嘲笑施廷:“怎麼?快分手了?”
施廷拿起櫃子上溫婉沒吃完的飯,靜默地看了她幾眼,扔進了垃圾桶裏。溫婉咯咯地笑了幾聲,有點瘮人,她笑岔了氣,差點一口氣沒回過來,驚恐地張嘴喘氣,胸膛起伏。
施廷沒有幫她,就站在旁邊看熱鬧。溫婉的心肺功能下降,需要吸一定的氧,施廷給她插氧氣管的時候,溫婉突然用她那雙幹枯的手拽住了施廷的手腕。她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氣,短短的指甲要嵌進施廷的皮膚裏。溫婉啞著嗓子說:“殺了我吧,殺了我就解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