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沒往前邁步,天空突然被閃電照亮,接連閃了幾次,把夜空照得恍如白晝,持續了一會兒。在隨後而來的悶雷聲中,陸契的腦子才開始處理自己剛剛看到的畫麵。
站在溫婉床前的人正是施廷,他側著身子,注視溫婉的目光漠然,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抬起——若不是被閃電驚到,他的手恐怕就伸到了溫婉的氧氣管上!
又一道閃電亮起,陸契猛然撞開門,伸手要拉施廷懸在半空的手。
這時溫婉被這點響動徹底驚醒了,一抬眼,目光剛好飄到施廷抬起的手上。下一秒,施廷的手被陸契抓住了,猛地拽下來。
施廷仿佛才從魔怔中回過神,率先看向的是溫婉,正好溫婉也在看他。總的來說,施廷更像溫婉,兩人的目光都是極像的,歸於最內心反應,兩人的目光都是那種涼涼的、沒有情緒的,仿佛什麼事情的發生都是合理的——因為他們並不在意。
陸契受不了他們這種注視,拽起施廷往外跑,住院部這棟樓他們倆都很熟悉,幾乎穿梭過每個樓道。陸契也不管施廷能不能跟上,不論是轉角還是下樓梯,都急速跑著。因為飄雨的緣故,地上有點打滑,施廷腳下不慎,在轉彎的時候沒注意肩膀撞到牆上,頓時一聲悶哼。
可陸契沒有停,他甚至沒有注意到。陸契滿腦子都被恐懼占據了,他腦海裏不斷重複放映剛剛那幕,不住問自己:如果我今晚沒來怎麼辦?施廷會繼續嗎?萬一他真的做了怎麼辦?
這些接連的問題讓他不住落淚,他知道施廷會熬到今天,根本不是因為所謂的責任心。施廷沒有這東西,畢竟責任感是需要培養的,他那對恨不得壓榨幹他的父母就沒有這玩意兒,憑什麼要求施廷自己好好發育當個敬老愛老的青年。
施廷……施廷堅持到今天,是因為他心底始終是愛溫婉的,盡管溫婉不愛他、不關心他,甚至不認同他。施廷孤零零的一生,可以愛的東西不多,哪怕溫婉是混蛋的,但也是他生命底色的一部分。
施廷扼殺自己的愛和別人的生命……後悔怎麼辦?來不及的,一晃神就會拿一生去贖罪。
等跑到院子中,陸契已經哭出聲了。淚水和雨水混雜在一起,他看不清路,這院子裏的花和葉最近飄落不少,白日裏沒來得及打掃,被磨貼在地上,雨水一泡,滑溜得很。施廷任由陸契拉著自己往前跑,也不知道到底要跑到哪裏去。
一陣風吹過來,雨絲撲在臉上,他聞到了一股卷過來的淡淡花香,還怪沁人心脾的。
他精神剛一鬆懈,就察覺到陸契踩滑了拽著他往前倒去,陸契前麵是花壇邊沿,施廷回神把他往後猛然一拉,自己也沒踩穩,就以護著陸契的姿勢往後仰倒,兩人成年男子的重量砸在地上,實在不算輕,施廷都腦袋磕得有點眩暈,偏頭蹙眉緩了緩。
他鼻子貼地更近,這才發現自己剛剛聞到的淡淡花香是被雨水稀釋的、殘敗的落花的味道。這會兒離得近了,他才聞出原本的濃鬱而熟爛的、令人作嘔的氣味。他被撞得不輕,腦袋還在發懵,這股味道又讓他生起一股無名火,嘔吐感一下子翻湧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