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性與悟性的區別,恰似哲學與宗教精神的區別。哲學的末路通向宗教精神。哲學依靠著智力,運用著與科學相似的方法。像科學立誌要為人間建造物質的天堂一樣,哲學夢寐以求的是要把人的終極問題弄個水落石出,以期根除靈魂的迷茫。但上帝設下的謎語,看來隻是為了讓人去猜,並不想讓人猜破,猜破了大家都要收場,宇宙豈不寂寞淒涼因而他給我們的智力與他給我們的謎語太不成比例,之間有著絕對的距離。這樣,哲學越走固然猜到的東西越多,但每一個謎底都是十個謎麵,又何以能夠猜盡期待著豁然開朗,哲學卻步入雲遮霧障,不免就有人悲觀絕望,聲稱人大概是上帝的疏忽或者惡念的產物(這有點像九條絕路之上智性的大罵和懊喪)。在這三軍無帥臨危止步之際,宗教精神繼之行道,化戰旗為經幡,變長矛做儀仗,續智性以悟性,棄悲聲而狂放 (設若說哲學是在宗教之後發達起來的,不妨記起一位哲人說過的話:“粗知哲學而離棄的那個上帝,與精研哲學而皈依的那個上帝,不是同一個上帝。”所以在這兒不說宗教,而是以宗教精神四個字與之區別,與那種步入歧途靠販賣教條為生的宗教相區別)。如果宗教是人們在“不知”時對不相幹事物的盲目崇拜,但其發自生命本原的固執的向往卻鍛造了宗教精神,宗教精神便是人們在“知不知”時依然葆有的堅定信念,是人類大軍落入重圍時寧願赴死而求也不甘懼退而失的壯烈理想。這信念這理想不由智性推導出,更不由君王設計成,甚至連其具體內容都不重要 (譬如愛情,究竟為了什麼呢),毋寧說那是自然之神的佳作,是生命固有的趨向,是知生之困境而對生之價值最深刻的領悟。這樣,它的堅忍不拔就不必靠晴空和坦途來維持,它在浩渺的海上,在霧罩的山中,在知識和學問捉襟見肘的領域和時刻,也依然不厭棄這個存在(並不是說逆來順受),依然不失對自然之神的敬畏,對生命之靈的讚美,對創造的驕傲,對遊戲的如醉如癡(假如這時他們聊聊天的話,記住吧,那很可能是最好的文學)。
自言自語(4)
總之,宗教精神並不敵視智性、科學和哲學,而隻是在此三者力竭神疲之際,代之以前行。譬如哲學,倘其見到自身的迷途,而仍不悔初衷,這勇氣顯然就不是出自哲學本身,而是來自直覺的宗教精神的鼓舞,或者說此刻它本身已不再是哲學而是宗教精神了。既然我們無法指望全知全能,我們就不該指責沒有科學根據的信心是迷信。科學自己又怎樣當它告訴我們這個星球乃至這個宇宙遲早都要毀滅,又告訴我們“不必驚慌,為時尚早,在這個災難到來之前,人類的科學早已發達到足以為人類找到另一個可以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