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陵真是和他爹一樣言辭犀利,此時我若和他講起經過便要帶出陳昀,他定會問我陳昀的下場,那我就要提到謝翎,之後免不了還要說起早朝後高選吃癟,想到白日裡他爹對我落井下石,勢必要帶出我對高丞相的一腔不滿來,便懶得去解釋了,隻是見他如此一本正經,若不是知道他不喜歡我,我還當他是吃醋。
我到底有些自知之明,隻淡淡道:「碰巧而已。」
他聽出我話裡的敷衍意味,撫著我發的手頓了頓,把我從懷裡放了出來,我微抬頭看他,子陵也淡淡望過來與我道:「藥煎好了,我端給你。」
他起身著了衣裳,把小炭爐上騰騰冒著熱氣的藥倒進藥裡,端到了我手邊,我傾身把藥喝了,他垂眸看著我接過碗,轉過身把藥碗並藥爐收拾妥當,便拎了出門。
他一走,我才覺方才是不是言辭間得罪了他,把他給氣的黑著臉出門。
我臥在床上,片刻過後眼皮直打架,便打了個哈欠,把被子卷緊了入眠。
一夜好夢。
這幾日安靜修養著,不用理會朝廷裡的事我覺得身上輕鬆了許多,今晨日光熹微,透著鏤花窗子灑在臥室裡,琉璃給我端了水洗漱,我由她打理好衣著,便拎了把椅子自己到院子裡曬太陽。
眼看換季,東苑裡的小丫鬟們把棉被也搬出門來曬,她們自玩笑她們的並不顧忌我,朝眼看去都是如花年紀,一個個打鬧起來也儘是天真爛漫的。
太陽照在身上懶洋洋的,聽著那些銀鈴似的笑,我閉目養神,過了好一會,表妹過來看我,見我睡著,拽了我衣袖問:「表姐?你又睡著了?」
我表妹姓殷,名溯雪,是個嬌滴滴的美人兒,她估計是看我病中,不敢哭唧唧的刺激我,好容易有了正經樣子蹲在我麵前。
她隻比我小兩歲,今年二十三,和我同一年成親,因無所出被丈夫立了由頭要納妾,我望著她那張與我三分相似的臉,覺得命運這種事情真是說不準。
我靜下來時總鼓搗著怎麼讓高子陵養外宅好把他踢到外麵去,他偏偏不讓我如意,表妹卻因為感情即將被第三人插足而力挽狂瀾著,或許是話本裡刻畫了太多出色而爭氣的貌美小妾把人老珠黃的正室踩在腳下奪其寵愛,搶其夫君,爭其家財,造成了溯雪與日俱增的危機感,此刻她雖沒有小妾迫害仍緊張兮兮的拽著我的衣袖道:「表姐,今早我收到夫君給我的家書讓我回去,會不會他和婆婆已經商量好何時納妾了?」
我不言語,隻靜靜看著她。
她覺察出我不想在她哭鬧了無數次的裹腳布上糾纏,不大情願的轉移了話題,「表姐,你的臉色又憔悴許多。」
我「嗯」了一聲。
她匆忙起身鑽進了我臥室裡,來回翻找了一會兒,我側首看著她,疑惑道:「你找什麼?」
「表姐,你的閨閣裡怎麼沒有胭脂?」她站在我梳妝台前,推了窗伸頭看我,「連女子的衣裙也沒看到。」
在我上輩子,塗脂抹粉是男兒家才會做的事情,現在我雖是個不濟事的,好歹也是個將軍,怎會去沾染那些閨閣裡的玩意兒。
還記得五歲時我娘要給我裹腳,我站在水井邊上跟她講,要是讓我把那勞什子纏到腳上就是讓我去死,我娘被我嚇得愣愣的,然後我梗著脖子當真把腳從井沿上抬起來邁了一步進去,直接把我娘嚇暈了過去。
所以沒有裹腳,不學女紅針黹,都是我以命相搏得來的勝利成果,包括不去描眉上妝,不衣羅裙也是。
表妹不懂我的心,顛顛從自己房裡取了胭脂水粉來,讓我捧著菱花鏡便要給我上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