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連著下雪,大雪下得推不開門,一般做小買賣的全歇了,老師傅這祖傳的沛縣狗肉卻是天冷好賣。師傅兩人頂風冒雪,用三輪車拉上爐灶,來到往常擺攤兒的路邊,燒起泥爐,把狗肉裝到瓦罐裏用火煨上,準備好了板凳等待客人。
天色漸黑,狗肉煨得軟爛,熱氣騰騰肉香四溢,陸續有吃主兒過來,圍著泥爐坐在攤前。老師傅撕肉加炭,張保慶則忙著燙酒收錢,這條路身後是墳塋荒野,對麵是大片田地,隔著田地有村鎮,今天來的幾個吃主兒都在那兒住,彼此熟識,相互寒暄著有說有笑。
雪下到夜裏,變成了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路上行人車輛絕跡,可能電線被積雪壓斷了,整條路上的路燈都滅了。老師傅在攤子上掛起一盞煤油燈,加上爐火照亮。這老鱉狗肉是大補,熱量很大,風雪中圍著路邊燒得火紅的炭爐吃,更添美味,所以真有那嘴饞的主兒,冒著雪摸著黑趕來吃上一頓。
夜裏十點來鍾,風停了,雪還下個沒完,張保慶的肚子突然疼了起來,老師傅正忙著,也顧不上他,讓他自己找地方解決。
張保慶平時並不關心國家大事,但他有個習慣,上廁所必須看報紙,從攤子上抄起一張破報紙,夾上手電筒一溜兒小跑,躥到了後麵的草叢裏放茅,嘴裏還念叨著:“腳踩黃河兩岸,手拿秘密文件,前邊機槍掃射,後麵炮火連天……”
張保慶在雪地裏解決完了,渾身上下如釋重負,但也凍得夠嗆,想趕緊回到攤子前烤火取暖。這時,手電筒照到身前一個凸起的東西,覆蓋著積雪,他恍然記起,之前把神蟲的泥像推到此處,離著剛才出恭的地方僅有兩步遠,他雖然不信老師傅的話,可怎麼說這也是廟裏的東西,又想到泥像夜裏啼哭的傳聞,心裏也有些嘀咕,起身將泥胎塑像推到遠處。
誰承想,天黑沒主意附近有個斜坡,張保慶用力一推,把神像推得從斜坡上滾了下去,撞到底下的石頭上,那泥像外邊有層石皮,畢竟風吹雨淋這麼多年,滾到坡下頓時撞出一個大窟窿。張保慶連罵倒黴,拿手電筒往底下照了照,猛然發現神蟲泥像破損的窟窿裏,露出一個小孩的腦袋,白乎乎的一張臉。
張保慶嚇得目瞪口呆,馬頭娘娘廟裏這尊泥像,聽說已有兩百多年了,裏麵怎麼會有個小孩?那孩子被塞到密不透風的泥像裏,還能活嗎?
稍微這麼一愣神兒,一陣透骨的寒風吹來,刮得張保慶身上打個冷戰,定睛再看那泥像的窟窿,卻什麼都沒有了。他也不敢走近觀瞧,暗道一聲“見鬼”,急忙跑回狗肉攤子處。
老師傅忙著照顧那幾位吃主兒,見張保慶回來,立刻招呼他:“你小子又跑哪兒去偷懶了,還不快來幫忙。”
張保慶沒敢跟老師傅說,當即上前幫手,手上忙個不停,心裏卻七上八下難以安穩,總想著剛才看到的那個小孩。好不容易盼到收攤兒,騎著三輪先送老師傅進屋,再回到自己家,已經是夜裏十二點半了。
張保慶把三輪鎖在胡同裏,那時候住的還是大雜院,院門夜裏十點準關,門裏麵有木閂,不過木閂前的門板上留著條縫隙,能讓人把手指頭塞進去撥開門閂。他伸手撥開門,心裏還惦記之前看到的情形,下意識往身後看了看,隻見雪在胡同裏積得很厚,可雪地裏除了他走到門前的腳印,還有一串小孩的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