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回,家裏來客人吃飯,張保慶跟姑娘去菜市場買菜,看見螃蟹不錯。張保慶一向大大咧咧,也沒問價,稱好了就要給錢。姑娘一看急了,說:“你這太不會過日子了,買東西不問價不還價,有多少錢夠你這麼造的?”又跟賣螃蟹的矯情了半天,最終省下幾毛錢,回來的路上還不依不饒,嘮嘮叨叨數落得張保慶抬不起頭。

表舅媽又天天給張保慶吹耳邊風,說什麼“醜妻近地家中寶”,再說人家這也不叫醜,隻不過長得一般,工作是鐵飯碗,心靈手巧會過日子,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張保慶別提多鬧心了,整天跟這個對象說話,句句離不開柴米油鹽,怎麼省錢怎麼過日子。張保慶目前的日子看似不錯,但這種周而複始的平庸,像一塊石頭壓在他的心頭。不忍心讓爹娘操心失望,可如今真要成家立業了,以後就像父母一樣安安穩穩過個小日子,自己這輩子也就這樣了不成?想起以後的生活,他都可以一眼看到死,每天出攤兒做買賣,收攤兒買菜做飯,結婚生子,給父母養老送終,有朝一日歲數大了,飛也飛不高,蹦也蹦不遠,隻有提籠架鳥上公園,每禮拜就盼兒女回來吃頓飯,吃完了他們拍拍屁股走人,自己刷半宿的碗,庸庸碌碌了此一生,那也太可怕了!

人和人不一樣,有的人就喜歡大城市的花花世界,為了有個城市戶口,削尖了腦袋往城裏鑽。張保慶卻不然,他想回長白山逮兔子去,無奈家裏還有爹娘,小時候沒少讓他們生氣操心,長大了也知道爹娘不容易了,自己抬腿一走簡單,扔下老爹老娘在家,卻實在說不過去。爹娘不指望他升官發財有多大的作為,隻盼給他成個家,可以安安穩穩過日子,那就已經很知足了。可是轉念一想,其實這世上沒有絕對的安穩,就像他爹的單位,國營的老字號飯莊,打新中國成立到如今菜單子就沒變過,顛過來倒過去還是那幾個菜,從掌勺的到上菜的都跟大爺似的,可這年頭誰還願意看這份臉色?這麼幹下去遲早倒閉,這樣的情況多了去了。他現在烤羊肉串是能賺幾個錢,但是能幹多久也不好說,說不定過幾年還得另謀生路,不出意外那時候已經結婚生子,上有老下有小拖家帶口,可不是一個人吃飽了全家不餓的光棍了,那時候該怎麼辦?與其這樣倒不如再去長白山打狐狸、逮兔子,同樣可以掙一份錢,況且他進過馬殿臣的金窟,說不定人走時氣馬走膘,趕哪天撞上大運了,再讓他找到天坑深處的寶藏,豈不是發了八輩子的橫財?又想:既然《神鷹圖》落在我張保慶手中,可見我也不是一般人,豈能認頭跟這樣一個成天掰扯一分錢、兩分錢的女人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