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說張保慶眼下的日子過得也還中規中矩,怎麼說呢?烤羊肉串不少賺錢,買賣挺好,兩毛錢一串能掙個對半的利潤,一大籃子肉半天下來賣個精光。當時的收入已經相當可觀,跟廠子裏上班掙工資的比,絕對屬於高收入群體。並且來說,幹個體戶的逍遙自在,沒有人管束,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不用看領導的臉色,更不用起早貪黑一個星期上六天的班,遲到早退了還得扣工資。再說也有對象了,雖說姑娘是個一般人,但是找老婆過日子也無所謂好看難看,常言說得好“醜妻近地家中寶”。張保慶這一下子占全了兩件寶,別人羨慕他還來不及。

首先來說,他這個羊肉串的買賣是越來越火,如今有了固定的攤位,也跟戴各種箍的混熟了,不必再東躲西藏打遊擊了,離家還不遠;不說女朋友長得是不是一般,確實會持家過日子,如果將來結了婚,回頭再生個孩子,裏裏外外操持家務,照顧小的孝順老的,必定是個賢妻良母。而且張保慶他爸跟他媽就想讓他過這樣的日子,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得是多少人羨慕的生活。雖說比不上國家幹部,那也得看是多大的幹部,廠子裏的小科長、車間主任之流,張保慶還真不放在眼裏,即便幹的是個體戶,掙的錢可也不少,起碼比那些個遊手好閑成天晃蕩的待業青年好得多。但是咱把話說回來,張保慶打小自命不凡,以漢高祖劉邦來要求自己,自認為不該過普通人的日子,他也總琢磨,馬殿臣三闖關東的傳說有多少是真的,得了《神鷹圖》是否真有大富大貴之命?現在此畫落在他手中,不奢望當個金王,可以得些個小富貴也好。如果說再去挖這些金子,可謂機會渺茫,馬匪的天坑大宅已然陷入地底,在茫茫無際的林海雪原上,想找到這個寶藏無異於大海撈針,找得到也未必挖得開,到時候才真叫雞飛蛋打、竹籃打水——一場空,一沒工資二沒工作,不僅買賣沒了,對象也吹了,總不能讓四舅爺和二鼻子、菜瓜養我一輩子。問題是誰也沒長前後眼,萬一找到了呢?既然能得到《神鷹圖》,可見我有這個命,旁人找不到的,說不定我張保慶能找到,萬一把那個大寶藏挖出來了,別說是十輩子了,就是一百輩子、一萬輩子,我投胎轉世多少次,從我們家祖宗八輩到我爺爺、我奶奶,再到我爹我媽全都捆在一塊兒,打個滾兒翻個個兒,也掙不來這麼些個錢啊!

話雖如此說,張保慶卻忘不了金王馬殿臣及一眾馬匪的下場,馬殿臣一生大起大落,從一個要飯的變成關外金王,可以說“財聚如排山倒海,財散如天崩地裂”,此人是窮怕了,得了金子怕留不住,因此在天坑中埋下九座金塔,而且挖出的金子再多也覺得不夠,躲不過一個“貪”字,以至於死無葬身之地,有多少金子也無福受用了。張保慶念及此處,又不敢再起貪念了,說到底他隻是覺得生活乏味,成天翻來覆去地胡思亂想,卻下不了再次前往長白山的決心。

如此日複一日過了多半年,這一天買賣比往常都好,穿好的一大籃子羊肉串一下午全賣光了。張保慶和白糖哥倆兒挺高興,白糖出去買了一瓶酒、倆豬耳朵、半斤蒜腸,又拍了根黃瓜,回到小屋跟張保慶一通喝。白糖沒心沒肺,自打幹上了這個烤羊肉串的買賣,已經心滿意足了,錢真不少賺,也沒個女朋友,有錢了無非打台球、看錄像。兩人喝酒聊天兒,胡吹海侃。張保慶不知不覺喝多了,也不知道白糖什麼時候走的,一個人躺在炕上睡了個昏天黑地,迷迷糊糊做上夢了。夢中他又回到了長白山老林子,和二鼻子兄妹架上鷹追趕獵物,山上有的是獐子、麅子、狐狸、野兔,怎麼捉也捉不完,三個人臉上笑開了花。兩黑一白三隻鷹在天上盤旋,二鼻子的黑鷹很快逮了一隻狐狸。張保慶心中起急,瞅見一隻大狐狸插翅一般逃向森林,連忙打了一個鷹哨,招呼自己的白鷹飛下來。突然之間天崩地陷,張保慶失足墜入其中,又見白鷹渾身是血,毛都奓開了,想衝下來抓住張保慶,卻無奈墜下的速度太快,也一同墜入了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