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聲“皇上駕崩”讓所有人的動作都有了片刻的停頓,唯獨不能停下君臨的步子,她始終邁著不疾不徐的步子慢慢朝一個人走去,對於古長月的死她平淡之極,這麼多年來,她一直都知道,古長月一定會死的,因為她早已看到了結局,所以絲毫波瀾也沒有,唯一的感覺或許就是壓在她心間的石頭又少了一塊,得了那麼少許的平和。
“君忠,君家待你不薄,你難忍敵人苦刑出賣君家我尚能理解,為何要與賊同伍,跟江家狼狽為奸?”君臨望著單手持劍,青衣布袍而立的阿忠,他的臉依然醜陋,隻是他今日的劍格外鋒利,上麵滴滴答答著血珠子。
“原來是大小姐,多說無益,大小姐若能取我性命,自會有一個了斷。”阿忠緩慢提劍,劍尖直指君臨,聲音粗嘎:“不過我可知道大小姐一身武學修為盡毀,不知準備如何對我下手呢?”
“我武功再如何不濟,收拾有辱家門的敗類,總還是可以的。”
有辱家門的敗類嗎?便當我是吧……
他劍鋒一閃,直刺而來,那一招一式都是凶險,君臨認得,那是君家劍法的路數,她曾看著君隱和君發財演練過無數遍,這一招叫做“蒼山霧雨”,劍光細密如雨霧織成網,躲無可躲。
本該是毫無反手之手的君臨卻突然腳尖一旋,整個身子如同不倒翁一般往左邊倒去,又從後至右貼地劃了個半圓,柔和之極,像是在跳一支舞一般,輕巧地避開密如雨霧的劍光。
“原來大小姐深藏不露。”阿忠的聲音像是帶著欣慰一般,這讓人十分不解。
“你怎配使君家劍法?”君臨鄙夷一聲,君家劍法至正至純至俠義,豈是卑劣小人可以得其精髓的?
“不知大小姐可還記得這一招,白露為霜。”阿忠低聲說道,他的劍環繞在君臨身邊四周,那劍轉得急而猛,好像幻化成了無數把,圍著君臨鋪成了一圈銀白的光影,恰似秋日白露結箱,茫茫一片。
君臨雙手輕抬,緩慢劃動,若是那天應寺的住持方丈在這時在,定是看得出這一招的,這一招叫做拈花一笑。以靜製動,以慢製快,阿忠的劍轉得越快,君臨抬手越慢,慢得好像是一朵花正在她手中緩緩舒服開卷曲的花瓣,她細長的手指輕輕一彈,圍在她四周的白霜盡數散去,如同白露受驚紛紛跌入泥土裏,最後隻見劍光一閃,長劍回到阿忠手中。
君臨在天應寺那些終日昏睡的日子並不真的是犯了秋困,而是因為她每一晚都在藏經閣裏徹夜細看經書,佛法總是想通,另一時空裏華夏國裏那些高深的武學沒道理到了這個時空就一無用處,那些神秘的易筋經也隻是換了個名字,君臨找到了。
經脈盡毀的君臨正適合重塑,一如佛家所說的涅槃,從她一開始就要一個人住在天應寺開始,她就是衝著這些佛門武學去的,她如何甘心成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她如何甘心最恨的人就在眼前卻不能親手殺了他替家人報仇?又讓她如何甘心真的就如離諸所願成為了一個廢人?
她調息經脈,重塑內力,請住持幫她守關走脈,讓小沙彌看著她不要在調息之時走火入魔,她默不作聲忍下所有的痛苦和煎熬,悄無聲息地一個人涅槃重生,所等的,就是今日。
“好,好,好功夫!”阿忠一連說了三個好,絲毫不為君臨破了他的劍法而惱怒。
“你欠君家的,是時候還了。”
君臨覺得在跟阿忠說話的時候臉上的肌肉都在輕微的跳動著,她不懂為什麼,明明眼前這個人再該死不過,可是當她與阿忠交手之時,心間會痛得難以忍受,就好像……好像有什麼最重要的東西又再一次要離她而去一樣,她想,或許是因為這個人與君家有著太深的淵源,看著他便會想起君家所有的人,於是心間疼痛難忍,大概是這樣吧。
她手掌一揮,地上一把不知是誰掉落的重劍落入她掌中,而後她身似蛟龍,淩空躍起,劈開了空氣,劈開了混沌,劈開了眼前的無由來的掙紮,直直往阿忠奔去。
那重劍的去勢極快,極迅猛,君臨用難以想象的速度朝阿忠刺去,她知道再過片刻,這把劍就能準確無誤地刺進阿忠的胸膛,背叛君家,害死攏翠的阿忠就會死在自己手中,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心口的疼痛越來越劇烈,痛得比當初得知君家家破人亡,比天機六老盡數離世,比知道離諸隻是將她騙了整整近二十年更為劇烈,那種痛好像是要撕裂她的靈魂,從骨髓最深處滲出來,然後蔓延到了四肢百骸,她痛得,想要停下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