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未嫁夫先施號令,防失事麵具遵依(2 / 2)

韋母對了能紅,又問她道:“我還有一句話,一向要問你,不曾說得,如今遲不去了。有許多仕宦人家要娶你做小,日日央人來說,我因小姐的親事還不曾著落,要留你在家做伴。如今她的親事央人去說,早晚就要成了,她出門之後,少不得要說著你。但不知做小的事,你情願不情願?”能紅道:“不要提起,我雖是下賤之人,也還略有些誌氣。莫說做小的事斷斷不從,就是貧賤人家要娶我作正,我也不情願去。寧可遲些日子,要等個像樣的人家。不是我誇嘴說,有了這三分人才、七分本事,不怕不做個家主婆。老安人不信,辦了眼睛看就是了。”

韋母道:“既然如此,小姐嫁出門,你還是隨去不隨去?”

能紅道:“但憑小姐。她若怕新到夫家,沒有人商量行事,要我做個陪伴的人,我就隨她過去,暫住幾時,看看人家的動靜,也不叫做無益於她。若還說她有新郎做伴,不須用得別人,找就住在家中,也沒有什麼不好。隻有一件事,我替她甚不放心,也要在未去之先,定下個主意才好。”說話的時節,恰好小姐也在麵前,見她說了這一句,甚是疑心,就同了母親問是哪一件事。能紅道:“張鐵嘴的話,你們記不得麼?他說小姐的八字隻帶得半點夫星,定要尋人幫助,不然,恐怕三朝五日之內就有災晦出來。她嫁將過去,若不叫丈夫娶小,又怕於身命有關;若還竟叫他娶,又是一樁難事。世上有幾個做小的人肯替大娘一心一意?你不吃她的醋,她要拈你的酸,兩下爭鬧起來,未免要淘些小氣。可憐這位小姐又是慈善不過的人,我同她過了半生,重話也不曾說我一句。如今沒氣淘的時節,倒有我在身邊替她消愁解悶;明日有了個淘氣的,偏生沒人解勸,她這個嬌怯身子,豈不弄出病來?”說到此處,就做出一種慘然之態,竟像要啼哭的一般。引得她母子二人悲悲切切,哭個不了。

能紅說過這一遍,從此以後,說絕口不提。

卻說韋翁央人說合,裴家故意相難,不肯就許。等他說到至再至三,方才踐了原議,選定吉日,要迎娶過門。韋家母子被能紅幾句說話觸動了心,就時時刻刻以半點夫星為慮。又說能紅痛癢相關,這個女子斷斷離她不得,就不能夠常相倚傍,也權且帶在身邊,過了三朝五日,且著張鐵嘴的說話驗與不驗,再做區處。故此母子二人定下主意,要帶她過門。

能紅又說:“我在這邊,自然該做梅香的事,隨到那邊去,隻與小姐一個有主婢之分,其餘之人,我與他並無統屬,‘能紅’二字是不許別人喚的。至於禮數之間,也不肯十分卑賤,將來也要嫁好人做好事的,要求小姐全些體麵。至於擡我的轎子,雖比小姐不同,也要與梅香有別。我原不是贈嫁的人,要加上兩名轎夫,隻當送親的一樣,這才是個道理。不然,我斷斷不去。”韋氏母子見她講得入情,又且難於拋撇,隻得件件依從。

到了這一日,兩乘轎子一齊過門。拜堂合巹的虛文雖讓小姐先做,倚翠偎紅的實事到底是她筋節不過,畢竟占了頭籌。

這是什麼緣故?隻因七郎心上原把她當了新人,夫曾進門的時節,就另設一間洞房,另做一副鋪陳伺候。又說良時吉日,不好使她獨守空房,隻說叫母親陪伴她,分做兩處宿歇。原要同小姐睡了半夜,到三更以後托故起身,再與二夫人做好事的。

不想這位小姐執定成親的古板,不肯趨時脫套,認真做起新婦來,隨七郎勸了又勸,扯了又扯,隻是不肯上床。哪裏知道這位新郎是被醜婦惹厭慣的,從不曾親近佳人,忽然遇見這般絕色,就像餓鷹看了肥雞,饞貓對著美食,哪裏發極得了!若還沒有退步,也隻得耐心忍性,坐在那邊守她。當不得肥雞之旁現有壯鴨,美食之外另放佳肴。為什麼不去先易而後難,倒反先難而後易?就借個定省爺娘的名色,托故抽身,把三更以後的事情挪在二更以前來做。

能紅見他來得早,就知道這位小姐畢竟以虛文誤事,決不肯蹈人的覆轍,使他見所見而來者,又聞所聞而往。一見七郎走到,就以和藹相加,口裏便說好看話兒,叫他轉去,念出《詩經》兩句道:雨我公田,遂及我私。

心上又怕他當真轉去,隨即用個挽回之法,又念出《四書》二句道:既來之,則安之。

七郎正在急頭上,又怕耽擱工夫,一句話也不說,對著牙床,扯了就走,所謂“忙中不及寫大壹字”。能紅也肯托熟,隨他解帶寬衣,並無推阻,同入鴛衾,做了第一番好事。據能紅說起來,依舊是尊崇小姐,把她當做本官;隻當是胥役向前,替她擺了個頭踏。殊不知尊崇裏麵卻失了大大的便宜,世有務虛名而不顧實害者,皆當以韋小姐為前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