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作霖死,張學良以二萬金乞為其父作墓表,而散原拒之。學良乃以一萬金餉章太炎,而大炎執筆,世人於是知二人之身價矣。
林琴南清末應試,文中偶用《管子》成句,曰:“諸侯皆令已,獨孤國非其國也。”張文襄之洞以淹雅稱,被命為總裁,將令字下一巨點,斥曰:“不通。”後十年,林至京師,之洞忽以人介紹,與林相見,過從甚歡。一日,忽問曰:“君曾應春闈乎?”林曰:“老母見背後,遂不北來。”之洞曰:“仆為總裁時,君亦在試否?”林曰:“是科薦卷,適經相國之眼。”之洞大驚曰:“卷落矣,吾作何語?”林笑曰:“第三藝用《管子》,公斥為不通,故未獲售。”之洞大踧踖,曰:“老悖,老悖!”
內務府郎中慶寬伺候慈宮,頗見信用。有一日,德宗(光緒)因慈壽要送禮,乃告慶寬曰:“我要送太後壽禮,汝為我備之。”慶乃打四個金鐲式樣呈進,謂皇上要送老佛爺壽禮,四個鐲樣,請旨要那樣,就打那樣。太後曰:“我四個都要。”慶舉以回奏。德宗問:“四鐲須價多少?”慶曰:“值四萬。”德宗驚曰:“豈不是要抄我家了!”傳聞德宗私蓄四萬,存在後門錢鋪生意,故有此說。
庚子時聯軍入京,有某國武員招數妓侍酒。悅一姬,而譯者傳語,欲留一宵,不吝纏頭資。姬曰:“吾雖為妓,決不肯失身於外人。”譯者以告,武員怒曰:“不從者死。”乃拔刀置案上。妓憤然奪刀於手曰:“今日必死一人!”武員懼而遣之,且曰:“吾見支那官吏多矣,不意乃有此妓。”
當雪岩方盛時,有僧以貲五百元存於杭城典肆,肆以為方外書名不便,拒而不納,僧以木魚敲於門外,三日三夜。光墉偶過其處,問故,許之。及敗,僧至取款,不與,則敲木魚不止。肆夥笑謂之:“和尚,汝昔以三日三夜之力而敲入,今欲以三日三夜之力敲出,不可得矣。”不得已而以婦人衣褲折價相抵。僧持泣曰:“僧攜此他往,誠不知死所矣。”
大刀王五者,鏢客也,素以義俠稱。譚瀏陽重基從與訂交焉。庚子拳匪肇亂,聯軍入城,王五見西兵無禮日甚,輒與其徒數十人,日以殺此輩為事。某日,有石某之宅為西兵圍困,五經其地,憤與之鬥,手殺數十人,繼以中彈過多,遂被執。西人以為義和團之餘黨也,槍殺之,棄其屍。明年正月,沈愚溪收五屍而葬之,且樹碣誌其地,今無人知其處矣。愚溪嚐語人曰:“五死累月,天寒屍未腐,嚼齒怒視,目光炯炯如生,猶可想見當時憤鬥之狀”雲。
庚子時,許景澄文肅、袁昶忠節力陳不可與列強起釁,光緒下殿執景澄手而大哭,三人團聚共泣。慈禧怒曰:“這算什麼體統!”許、袁遂入獄,分係南北所。當在獄中道別,袁忠節執景澄手曰:“人生百年,終須有一死,死本不足惜,所不解者,吾輩究何以致死耳。”景澄笑曰:“死後自當知之,爽秋何不達也?”
張文襄之洞七十生辰,樊雲門增祥撰駢文二千餘言為壽。中多敘述文襄外任四十餘年,凡所興作,輒遭部臣齮齕,雲:“不嘉其謀事之智,而責其成事之遲;不諒其生財之難,而責其用財之易。”文襄閱至此段,掀髯笑曰:“雲門的是可兒!”
散原先生不喜人稱以「西江派」,嚐與其門故胡翔冬教授談:「人皆言我詩為西江派詩,其實我四十歲前,於倍翁、後山詩且未嚐有一日之雅,而眾論如此,豈不冤哉?」翔冬乃曰:「世猶有稱吾詩為學先生之詩者,若以此例之,豈不也是冤哉?」先生亦大笑。
張作霖死,張學良以二萬金乞為其父作墓表,而散原拒之。學良乃以一萬金餉章太炎,而太炎執筆,世人於是知二人之身價矣。
李蓴客,晚號越縵老人,才而狂,著述甚富,所居在保安寺街,某歲宅門貼一聯雲:“保安寺街藏書十萬卷,戶部主事補缺一千年。”是時補主事缺甚難,有弱冠入部,迄乎老死未得補缺者。
王壬秋闓運文章爾雅,著作斐然,固為清季一大家。迨入民國,袁世凱因其有重名,特設國史館以羈縻之。當民初,王在京見袁氏所為多不道,曾戲為聯雲:“民猶是也,國猶是也,何分南北;總而言之,統而言之,不是東西。”時人以為禰衡漁陽三撾。
徐自華與秋瑾善。一日瑾偃臥飲泣,徐駭然問:“子有恙乎?”不答。“何忽作此態?”又不答。“思家乎?”曰:“我無家可思。”“思親乎?”曰:“母雖老,嫂甚賢。”“憂國乎?”搖首拭淚。徐默思良久,忽悟曰:“今日三月十九,乃前明亡國之期,子得毋感觸於此乎?”秋瞿然,握徐手曰:“慧哉子也!既解此,胡不與我同誌?”徐曰:“子必長公子,抑費宮人轉世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