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啟超指出:
佛教之信仰乃智信而非迷信;
佛教之信仰乃兼善而非獨善;
佛教之信仰乃入世而非厭世;
佛教之信仰乃無量而非有限;
佛教之信仰乃平等而非差別;
佛教之信仰乃自力而非他力。
梁啟超的結論是:佛教有益群治,有信仰中國才有進步。 1924年3月,美國哲學家貝博士來華,考察佛教,並訪楊度。京城信佛的文人間盛傳,楊度講見性成佛,貝博士深深信服。不料楊度又出一語日:“我即是佛。”博士驚愕,然後是搖頭,未可信也。
因而又傳出楊度寫《我佛偈序》贈美國貝博士。
梁啟超從胡適手裏接過一看:“是楊皙子的文筆。”
胡適:“何以見得?”
梁啟超:“皙子就有這般靈性,這份狂氣。”
胡適:“也似有牽強附會處。”
梁啟超:“不必苛求,佛廣如天佛深如海,能得瞬間之悟便是功德。況皙子所言‘佛與眾生,本來平等故;或迷或悟,隻在一心故’大有道理;而‘十方三世盡在吾心’說出了凡人眼中空間與時間的真正奧秘,就算難得了。”
胡適:“弟子這些天讀佛,為‘諸行無常,諸法無我’所折服。”
梁啟超: “你治哲學講終極關懷,佛典隻三個字‘一切苦’,景教隻一句話‘陽光下和月光下沒有新鮮的事’,如此而已。”稍頓,梁啟超又說,“佛典所謂法,小乘75法,大乘100法,5蘊8識12因緣18界,實質就是心理學,修心養心,把舊的積習惡習層層剝落,讓心不再重負,漸入無我之境。楊皙子說得對,‘心若不二,物皆一如,無生無死,無去無來,無聖無凡,無淨無垢’。”
胡適:“由佛理而哲學,況味無窮。”
梁啟超:“哲學無可解者,唯宗教可以從容道來。不僅要讀佛典,還要讀《聖經》;不要事必窮理,而要感覺啟示;拈花一笑,笑而不語,啟示也;景教的啟示錄講的也是這個道理。此真正大哲學家之路也。”
胡適點頭:“弟子記住了。”
梁啟超:“有空你去看看楊皙子,他是有學問的。我的門生應該是集天下之大成者,不要有門戶之見。還有你那些《新青年》的朋友,文章寫得好的頗有幾個,時常切磋,有容乃大,做人、做學問都不能有一日鬆懈。”
胡適看到梁啟超今天的情緒、談興都好,便想多聊一會兒,梁啟超看出來了:“有話隻管說。”
胡適:“偶爾想過,先生幾十年來名滿天下,著作等身,現在還有什麼煩惱嗎?”
梁啟超:“倘無一點煩惱,那我也是佛了,我這個人總是欲望太強,學問、政治皆然,無非是看到國家這個樣子,戰火不息,民不聊生,心中痛楚。”
胡適:“記得辛亥年先生曾有言:‘若梁某某者,除卻做國務大臣外,終身決不做一官者也;然苟非能實行吾政見,則也終身決不做國務大臣者也……數年以後,無論中國亡與不亡,舉國行當思我耳。’先生之言,一幫學子聞之雀躍,謂如這樣的磊落自在才算真活著。”
梁啟超:“總是少年狂氣。不過,我一輩子對政治有興趣,也做過幾回官,卻是無甚保留的為政見之實現,為國家之富強。如今想來恍若似夢。”
胡適:“先生在講台上的風采,是有口皆碑的。”
梁啟超很高興:“真的?我的上講台其實也有困難。主要是語言,剛來北京一口廣東話,朋友們都拿我開心。百日維新,光緒帝召見我一次,他問的我聽明白了,自以為對答如流,我放大膽子瞧了光緒一眼,見他一臉的惶惑,我知道糟了,皇帝不知道我說些什麼。”
胡適:“有時會想起光緒嗎?”
梁啟超:“會。光緒在紫禁城演了一生的悲劇,在一個老婦人掌下,這個聰敏且想做一點事情的皇帝,連說話的自由也被奪去,光緒與珍妃也是愛得很慘烈的。前些天去北海踏青,有人提議看看瀛台,結果我還是望而卻步了。”
正說話間,家人遞給梁啟超一封信。
梁啟超神色緊張地拆信,讀畢,仰在靠椅上喊了聲“天哪!”竟淚如雨下。
夏穗卿死了。
一個淡泊的朋友死了,一個總是用目光注視著你的朋友死了,死於貧病,死於借酒自戕,死於深深的絕望。很久了,他把滿腹經綸泡在酒杯裏,他的學問便都帶著酒香和醉意,他鍾愛佛祖以及無史可記的洪荒年代的曆史,他對梁啟超說過,“較之那些沉思默想了千百萬年的石頭,人算什麼?人是荒涼,戈壁是豐富”。
“我要為穗卿寫一篇文章。”梁啟超說,時在1924年4月23日,穗卿死後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