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向曰:‘秦晉不和久矣。今日之事,幸而集,晉國賴之;不集,三軍暴骨。子員導二國之言無私,子常易之。奸以事君者,吾所能禦也。’拂衣從之。人救之。平公曰:‘晉其庶乎!吾臣之所爭者大。’師曠曰:‘公室懼卑,臣不心競而力爭’”也。性既遲緩,與人無傷,雖出胯下之負,韓信貧賤,淮陰少年侮之,令信出跨下。榆次之辱,《史記》,荊軻嚐遊榆次,與蓋聶論劍,蓋聶怒而目之,荊軻出去。不知貶毀之於己,猶蚊虻之一過也。蚊音文。虻音盟。言蚊虻之暫過,未以為害。子產謂人心不相似,《左傳》曰,子產謂子皮曰:“人心不同,其如麵焉,吾豈敢謂子麵如吾麵乎?”或矜埶者,欲以取勝為榮,不念宋人待四海之客,大爐不欲令酒酸也。爐,累土為之,以居酒甕,四邊隆起,一麵高如鍛爐,故名爐。字或作“壚”。《韓子》曰:“宋人有沽酒者,鬥燍甚平,遇客甚謹,為酒甚美,而酒不售,酒酸。怪其故,問所知閭長者楊倩。倩曰:‘汝狗猛耶?’曰:‘狗猛。’‘何故不售?’曰:‘人畏焉。’令孺子懷錢挈壺往沽,狗迎齕之,酒所以酸而不售。”至於屈穀巨瓠,堅而無竅,當以無用罪之耳。《韓子》曰:“齊有居士田仲,宋人屈穀往見之,曰:‘穀聞先生之義,不恃仰人而食。今穀有樹瓠之法,堅如石,聞厚而無竅,願獻先生。’田仲曰:‘夫子徒謂我也。凡貴於樹瓠者,為可以盛也。今厚而無竅,則不可以盛物,而任堅如石,則不可以割而斟,吾無以此瓠為也。’曰:‘然,穀將棄之。’今仲不恃仰人而食,亦無益人國,亦堅瓠之類。”它者奉遵嚴教,不敢失墜。郗為故吏,融所推進。趙衰之拔郤縠,《左傳》,晉文公謀元帥,趙衰曰:“郤縠可。”乃使郤縠將中軍。不輕公叔之升臣也。公叔文子,衛大夫,其家臣名撰,行與文子同,升之於公,與之並為大夫。撰音士眷反,見《論語》。知同其愛,訓誨發中。言曹公與己同愛郗慮,故發於中心而訓誨。雖懿伯之忌,猶不得念,《禮記檀弓》曰;“滕成公之喪,使子叔敬叔吊,子服惠伯為介。及郊,為懿伯之忌不入。惠伯曰:‘政也,不可以叔父之私不將公事。’遂入。”鄭玄注曰:“懿伯,惠伯之叔父也。忌,怨也。”況恃舊交,而欲自外於賢吏哉!賢吏謂慮也。輒布腹心,修好如初。苦言至意,終身誦之。”
歲餘,複拜太中大夫。性寬容少忌,好士,喜誘益後進。及退閑職,太中大夫職在言議,故雲閑職。賓客日盈其門。常歎曰:“坐上客恒滿,尊中酒不空,吾無憂矣。”與蔡邕素善,邕卒後,有虎賁士貌類於邕,《漢官典職儀》曰:“虎賁中郎將,主武賁千五百人。”融每酒酣,引與同坐,曰:“雖無老成人,且有典刑。”《詩?大雅》曰“雖無老成人,尚有典刑”也。融聞人之善,若出諸己,言有可采,必演而成之,麵告其短,而退稱所長,薦達賢士,多所獎進,知而未言,以為己過,故海內英俊皆信服之。
曹操既積嫌忌,而郗慮複構成其罪,遂令丞相軍謀祭酒路粹《典略》曰:“粹字文蔚,陳留人,少學於蔡邕。建安初,以高第擢拜尚書郎,後為軍謀祭酒,與陳琳、阮瑀等典記室。融誅之後,人睹粹所作,無不嘉其才而忌其筆也。”枉狀奏融曰:“少府孔融,昔在北海,見王室不靜,而招合徒眾,欲規不軌,雲‘我大聖之後,而見滅於宋,《史記》曰,魯大夫孟厘子曰:“孔丘,聖人之後,滅於宋。”服虔注曰;“聖人謂商湯也。孔子六代祖孔父嘉為宋華督所殺,其子奔魯也。”有天下者,何必卯金刀’。及與孫權使語,謗訕朝廷。訕音所諫反。訕謂謗毀也。《蒼頡篇》曰:“訕,非也。”又融為九列,不遵朝儀,禿巾微行,謂不加幘。唐突宮掖。又前與白衣禰衡跌蕩放言,跌蕩,無儀檢也。放,縱也。雲‘父之於子,當有何親?論其本意,實為情欲發耳。子之於母,亦複奚為?譬如寄物缶中,《說文》曰:“缶,缶也。”《字書》曰:“缶似缶而高。”出則離矣’。既而與衡更相讚揚。衡謂融曰:‘仲尼不死。’融答曰:‘顏回複生。’大逆不道,宜極重誅。”書奏,下獄棄市。時年五十六。妻子皆被誅。
初,女年七歲,男年九歲,以其幼弱得全,寄它舍。二子方弈棋,融被收而不動。左右曰:“父執而不起,何也?”答曰;“安有巢毀而卵不破乎!”主人有遺肉汁,男渴而飲之。女曰:“今日之禍,豈得久活,何賴知肉味乎?”兄號泣而止。或言於曹操,遂盡殺之。及收至,謂兄曰;“若死者有知,得見父母,豈非至願!”乃延頸就刑,顏色不變,莫不傷之。
初,京兆人脂習元升,與融相善,每戒融剛直。《魏略》曰:“曹操為司空,威德日盛,融故以舊意書疏倨傲,習常責融令改節,融不從之。”及被害,許下莫敢收者,習往撫屍曰:“文舉舍我死,吾何用生為?”操聞大怒,將收習殺之,後得赦出。
魏文帝深好融文辭,每歎曰:“楊、班儔也。”募天下有上融文章者,輒賞以金帛。所著詩、頌、碑文、論議、六言、策文、表、檄、教令、書記凡二十五篇。文帝以習有欒布之節,加中散大夫。《前書》曰:“欒布,梁人也,為梁王彭越大夫,使於齊,未反。漢誅越,梟首雒陽下,布還,奏事越頭下,祠而哭之。”
論曰:昔諫大夫鄭昌有言:“山有猛獸者,藜藿為之不采。”宣帝時,司隸校尉蓋寬饒以直言得罪,鄭昌湣傷寬饒忠直憂國,以言事不當意,而為文吏所詆挫,故上書訟之。是以孔父正色,不容弑虐之謀;《公羊傳》曰:“孔父正色而立於朝,則人莫敢過而致難於其君者,孔父可謂義形於色矣。”平仲立朝,有紓盜齊之望。紓音舒,解也,緩也。盜齊謂田常也。《莊子》曰:“田成子一旦弑齊君而盜其國。”《左傳》,齊景公坐於路寢。公歎曰:“美哉室!其誰有此乎?”晏子對曰:“如君之言,其陳氏乎?”公曰:“是可若何?”對曰:“唯禮可以已之。”若夫文舉之高誌直情,其足以動義概而忤雄心。忤,逆也。故使移鼎之跡,事隔於人存;移鼎謂遷漢之鼎也。人存謂曹操身在不得篡位也。《左傳》《》曰:“桀有昏德,鼎遷於商;商紂暴虐,鼎遷於周。”代終之規,啟機於身後也。代終謂代漢祚之終也。身後謂曹丕受禪也。夫嚴氣正性,覆折而己。豈有員園委屈,可以每其生哉!“園”即“刓”字,音五丸反。《前書音義》曰:“刓謂刓團無棱角也。”每,貪也。言寧正直以傾覆摧折,不能委曲以貪生也。賈誼雲:“品庶每生。”懍懍焉,皓皓焉,其與琨玉秋霜比質可也。懍懍言勁烈如秋霜也。皓皓言堅貞如白玉也。皓音古老反。
續漢書列傳
融字文舉,孔子二十世孫也。高祖父尚,巨鹿太守;父宙,泰山都尉。融幼有異才。時河南尹李膺有重名,敕門下簡通賓客,非當世英賢及通家子孫弗見也。融年十餘歲,欲觀其為人,遂造膺門,語門者曰:“我,李君通家子孫也。”膺見融,問曰:“高明父祖,嚐與仆周旋乎?”融曰:“然。先君孔子與君先人李老君,同德比義而相師友,則融與君累世通家也。”眾坐奇之,僉曰:“異童子也。”太中大夫陳煒後至,同坐以告煒,煒曰:“人小時了了者,大亦未必奇也。”融答曰:“即如所言,君之幼時,豈實慧乎?”膺大笑,顧謂曰:“高明長大,必為偉器。”山陽張儉,以中正為中常侍侯覽所忿疾,覽為刊章下州郡捕儉。儉與融兄褒有舊,亡投褒。遇褒出。時融年十六,儉以其少不告也。融知儉長者,有窘迫色,謂曰:“吾獨不能為君主邪!”因留舍藏之。後事泄,國相以下密就掩捕,儉得脫走,登時收融及褒送獄。融曰:“保納藏舍者融也,融當坐之。”褒曰:“彼來求我,罪我之由,非弟之過,我當坐之。”兄弟爭死,郡縣疑不能決,乃上讞,詔書令褒坐焉。融由是名震遠近,與平原陶丘洪、陳留邊讓,並以俊秀為後進冠蓋。融持論經理不及讓等,而逸才宏博過之。司徒、大將軍辟舉高第,累遷北軍中候、虎賁中郎將、北海相,時年三十八。承黃巾殘破之後,修複城邑,崇學校,設庠序,舉賢才,顯儒士。以彭璆為方正,邴原為有道,王修為孝廉。告高密縣為鄭玄特立一鄉,名為鄭公鄉。又國人無後,及四方遊士有死亡者,皆為棺木而殯葬之。郡人甄子然孝行知名,早卒,融恨不及之,乃令配食縣社。其禮賢如此。在郡六年,劉備表融領青州刺史。建安元年,征還為將作大匠,遷少府。每朝會訪對,輒為議主,諸卿大夫寄名而已。
漢紀別傳
融在郡八年,僅以身免。帝初都許,融以為宜略依舊製,定王畿,正司隸所部,為千裏之封乃引公卿上書言其義。是時天下草創,曹、袁之權未分,融所建明,不識時務。又天性氣爽,頗推平生之意,狎侮太祖。太祖製酒禁,而融書啁之曰:“天有酒旗之星,地列酒泉之郡,人有旨酒之德。故堯不飲千鍾,無以成其聖。且桀紂以色亡國,今令不禁婚姻也。”太祖外雖寬容,而內不能平。禦史大夫郗慮知旨,以法免融官。歲餘,拜太中大夫,雖居家失勢,而賓客日滿其門,愛才樂酒,。常歎曰:“坐上客常滿,樽中酒不空,吾無憂矣。”虎賁士有貌似蔡邕者,融每酒酣,輒引與同坐,曰:“雖無老成人,尚有典刑。”其好士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