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來什麼樣的負擔。因此,自十七歲那年開始,查爾斯就嚴厲禁止他擅自動用這種能力,給他劃下一道絕對不能逾越的紅線,才確保了少年將近半個世紀的安全。
可如今,為了各式各樣的理由,他顯然已經越界太多了——
低頭撇了眼自己手腕,上麵不久前才被藤蔓刺穿的傷口如今已隻剩下愈合後的淡淡白痕,少年皺起眉頭。他不知道這超乎尋常的自愈是否就是第二次異變的征兆,但唯一能夠肯定的是,這種近乎以透支為代價的能力,於他而言絕非什麼值得慶幸的好事。
伸手擦去嘴角的血色,威斯特打起精神,開始環顧自己現下所在的位置。在經過外部迂回曲折的走廊之後,他似乎來到了神殿中類似於天井的地方。蒼白破舊的大理石雕花散落各處,二樓牆壁上掛滿倒立的十字架,一池晦澀靜止的泉水安臥在視野正中央,即便廢棄依舊,池麵落滿不知何處飄來的枯葉,卻依然不曾蒸發幹涸,澄澈如昔。
“這是浮世森林中眾生之河的源頭,相傳在上古時代由神祗的眼淚彙集,能夠洗滌人的記憶和思想,被精靈們稱為賢者之泉。”
驀地,不知用了什麼方法,薇薇安的聲音突然在他耳邊響起。知道在阿瓦隆,隻要有水的地方湖之精靈的意誌都能夠到達,威斯特倒也沒有對此表示什麼驚訝,而是上前幾步,站定在賢者之泉的水池邊沿。
“excalibur的劍鞘在這裏?”
有些疑惑地俯身看著自己漂浮在水麵上的倒影,他眨眨眼,目光隻能接觸到光滑而空無一物的池底。自然能從水鏡中觀察到少年的每個舉動,女巫調整了下角度,淡淡開口:
“你往泉水中心看。”
在湖之精靈們的傳說裏,早在王者之劍excalibur被艾莫瑞斯在龍息中鑄造之前,它的劍鞘就已經借由阿瓦隆之手誕生,並深藏在附著了魔法的水底,唯有被命運指定的人才能夠得到。不列顛的曆史發展至今已經到了不得不變革的時候,無論是分.裂的疆土,還是沒落的古教,都需要有時代的英雄將之終結。所以,亞瑟成了締造新秩序的過去與未來之王;所以,梅林成了終會將魔法帶回阿爾比恩的艾莫瑞斯。所有的一切都在按著既定的軌道向前,直到有一天,法師在森林撿到某位誤入這個時間中的少年。
他成了所有注定之中的意外。
又或者說,雖然看似懵懂,但其實仍契合著另外一種更加古老、也更加仁慈的可能未來。
“我好像找到了。”
湛藍如海洋的眼眸倒影著晦暗泉水。在賢者之池的中心,一把黃金鑄造的劍鞘正安靜躺在靜止的浮水間,幾顆璀璨耀眼的寶石鑲嵌在鏤空花紋邊,和無堅不摧的銀色劍鋒不同,它就像包容一切的太陽般,看起來不堪一擊,卻能使佩戴著遠離危險,愈合所有傷痛。
“拿起它,隱者,拿起諸神給予你的選擇……”
耳邊,薇薇安未完的話語似乎開始模糊不清了。仿佛被什麼所蠱惑,又如同看到了生命中所有遺失的謎底,威斯特有些茫然地伸出手,目光散漫在虛空中每個角落,輕輕觸及那被歲月裹得微涼的泉水。
‘嘩啦’一聲,一圈圈透明的波紋從邊沿擴散到中央,模糊了他的倒影。
連時間,也在指尖一點一滴漾開。
……
“我怎麼能夠把你來比作夏天?你不獨比它可愛也比它溫婉……天上的眼睛有時照得太酷烈,它那炳耀的金顏又常遭掩蔽;被機緣或無常的天道所摧折,沒有芳豔不終於凋殘或消毀……”
雖然被囚禁於阿爾卑斯山陰暗的地底,終日活在死亡的屈辱和陰影之下。但偶爾,遇到外麵陽光燦爛的日子,總會有那麼一絲光芒從地牢邊緣的天窗縫隙間落下,供人念想,能夠很輕易回憶起曾經擁有過的生機與活力。
他在大雪紛飛的季節與世界失去聯絡,如今外麵春暖花開,炎炎夏日也隱隱有了影子。這上百個日夜的折磨不僅拖垮了身體,也將他的意誌消磨殆盡,若非仍心懷希望,或許,他早已經去尋求了永恒的沉眠與解脫。
“你念的是什麼,威斯特?”
愜意窩在少年身邊,眯起眼在那略帶沙啞的嗓音中尋找睡意。阿德萊德動了動肩膀,扯住那人衣角,有點不滿他擅自更改了自己的睡前故事。
“……但是你的長夏永遠不會凋落,也不會損失你這皎潔的紅芳,或死神誇口你在他影裏漂泊,當你在不朽的詩裏與時同長。”
合上手裏破舊的童話書,威斯特·澤維爾懶懶揚起嘴角,低頭看向女孩兒碧綠的眼眸:
“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附錄在了這篇故事的結尾。你喜歡它嗎?”
“一點也不。”搖搖頭,看著又翻到了最後一頁的童話書,阿德萊德不滿嘟起嘴:“我更喜歡我的夜鶯玫瑰和豌豆公主,可是他們不願意給我更多故事書了。”
“……這裏,畢竟不是什麼慈善所啊。”
神色黯淡一瞬,威斯特捏住書頁的手指因大力而泛白。易萊哲那個瘋子將他抓捕到的人類和變種人囚禁於此,甚至連這麼小的孩子也沒有放過。在這個年紀,她明明就應該自由奔跑在陽光下,纏著父母撒嬌,被所有人當成小公主疼愛著。而不是像這樣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地下,不知何時就會毫無價值死在沾滿無數鮮血的實驗台上,連聽一個睡前童話都是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