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嶽聽後,除了替張發奎感到委屈外,也認為他的部署無論從戰略還是戰術角度而言,都是正確的。在雙方力量懸殊的情況下,沿江設防,消耗日軍有生力量後,退守二線預備陣地,利用有利地形阻擊日軍的部署,無疑是高明之舉,如死守九江,則勢必形成死打硬拚、消耗實力的被動局麵。
薛嶽仔細盯著地圖又看了半天,於是說道:“總指揮,我想與你聯名致電蔣委員長,建議他取消死守九江的計劃,而采納你在抵抗失利後退守二線預備陣地的設想。”
張發奎把手一擺:“還是算了吧,此前我不止一次向蔣委員長和辭修陳明厲害關係,但他們就是聽不進去,現在又加上你這個第四軍的‘舊臣’跳出來說話,他還真的以為我張向華,把第四軍看成了看家護院的‘張家軍’呢!”
薛嶽怒道:“大敵當前本應一切以軍事為主,為什麼蔣委員長老是把政治往戰役裏撤,這叫我們怎麼打仗呀?”
張發奎知道薛嶽性情剛烈,敢怒敢言,他也知道蔣委員長對薛嶽一向很器重,畢竟都是廣東出身的戰將,他不願看到薛嶽因為自己,而遭到疑神疑鬼的蔣委員長的猜忌。
“沒事,”張發奎起身說道:“我隻是感到胸中煩悶,所以才到你這裏來訴訴苦,既然大局已定,我等就當殫精竭慮,為黨國全力以赴打好這一仗。”
夏夜的廬山,宛若初冬,那自林澗襲來的陣風,居然讓人不禁毛骨悚然。 抬頭看著高懸於空的那輪彎牙,低頭目送著張發奎漸漸遠去的背影,薛嶽不禁思緒萬千,對於蔣委員長處處插手前方將領指揮的一幕幕往事,又曆曆在目地閃現在眼前。
薛嶽也不止一次領教過蔣委員長越級指揮的嗜好,每當仗打到關鍵處,他總是喜歡指手畫腳,心裏想著指點江山,但結果卻往往是忙中添亂。作為國軍的最高統帥,也不知道他是精力充沛,還是閑的無其他事可做,隻要戰鬥一打響,基本上事無巨細他總要一竿子插到底,有時具體到一個師、一個團的調動也要親自過問,這讓前方指揮打仗的高級將領們感到礙手礙腳,傷透了腦筋。
當然,不滿歸不滿,其實薛嶽心裏還是挺佩服蔣委員長的,除了民國十五年在上海清黨的前夕,作為國民革命軍第一師師長的他,得知蔣委員長要把第一師調離上海的消息後,曾趕到上海的中共中央委員會,建議把蔣委員長作為反革命抓起來,和民國十九年與張發奎一道參加中原大戰共同討蔣外,此後的大部分時間,他都忠心耿耿地追隨蔣委員長左右,從對江西中央紅軍的圍剿,到全麵抗戰的爆發,他一直就被蔣委員長視為重臣。
在薛嶽看來,蔣委員長無疑是偉大的戰略家,自全麵抗戰爆發後,正是他大膽接受蔣百裏的建議,想方設法迫使日軍主力改變進攻路線,將日軍主力進攻路線由東北、華北、華中、華南的南北路線,吸引到沿長江而上的東西路線上,單就這一點來說,委員長的決策就堪稱高明。可他始終無法明白,為什麼蔣委員長偏偏總喜歡要插手前線的指揮呢?熟讀兵書的他,難道連“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古訓都忘了嗎?
薛嶽在夜色中愣了半天神,突然象想起什麼似地轉身就往指揮部跑。
原來,張發奎一、二線作戰的指導思想啟發了他,他立即跑到地圖前,仔細地考慮著,如果九江失守後,自己的第一兵團怎麼辦?
他在地圖上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麼似地,立即找出一支紅色的鉛筆,在萬家嶺的位置上劃了一個圈。他想,如果鬼子突然九江,那麼他將在九江西南的馬鞍山、金家嶺和金官橋設置一線陣地,然後在萬家嶺方向設置二線陣地,並且把部隊擺成反八字陣型,等待鬼子闖進自己的口袋。
想到這裏,他會心地笑了起來。
不過,沒一會他又緊鎖起眉頭。雖然在張發奎的啟發下,他覺得自己的這個計劃堪稱完美,但卻不想有真正被實施的那一天,因為真的要他實施計劃的那一天,就說明九江已經丟了,而他從心裏根本就不願看到自己的老上級張發奎,最終會在九江打一場敗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