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處長和上官雄離開後,薛嶽坐在沙盤旁的竹編椅子上,再次陷入沉思。
自奔赴抗日前線以來,這是他第三次與鬼子作戰。
第一次是“八·一三”淞滬抗戰爆發後,時任滇黔“綏署”副主任兼貴州省政府主席的薛嶽抵達南京,被蔣委員長任命為第十九集團軍總司令,加入左翼軍戰鬥序列,在竹園村與日寇展開血戰雖然給敵以重創,但十九集團軍也損失嚴重,隨後日寇繞到杭州灣在金山衛登陸,在側背受到威脅的情況下被迫撤離上海。
第二次是三個月前,他被調任一戰區第一兵團總司令,駐紮在河南開封,指揮第八軍、第六十四軍、第七十一軍、第七十四軍以及第三集團軍、新編第三十五、八十八師的二六四旅進行蘭封會戰。就在他準備對特務頭子土肥原賢二率領的第十三師團進行圍殲的時候,因為某部的違令退卻而功虧一簣。
現在是第三次,而他麵對的又是一個特務頭子出身的岡村寧次,他知道這個岡村寧次無疑是中國將領們的克星,因為他太了解中國了,他對中國國情民意的了解程度,甚至超過了許多中國軍隊的高級將領和國民政府的高級官員。麵對這樣一個對手,薛嶽不能不慎之又慎,隨著九江的失守,九江以西的局勢陡轉緊張,他所指揮的第一兵團,也倏地變得危機四伏險象環生起來。攻勢淩厲的日軍在岡村寧次的指揮下,僅用一個多月的時間,就連克安慶、馬壋、彭澤、湖口、九江,轉眼間就將戰場推到了廬山腳下,尤其是張發奎被變相免職,他又接管了第二兵團的指揮權,這使得他倍感自己肩上的擔子重若千斤。
麵對士氣正盛的日寇第十一軍,薛嶽的神經不得不繃得緊緊的。
他想起了張發奎在九江淪陷前的深夜探訪,當時的張發奎在麵對強大之敵時,力主退至九江西南的二線陣地,利用丘陵地帶節節遲滯日寇,然後伺機布下口袋等著敵人往裏鑽。在兩軍對壘而實力無法與敵抗衡的時候,誘敵深入並布下口袋陣是殲敵的唯一辦法,薛嶽在感到張發奎戰略之英明的同時,不禁為他叫屈。
受到張發奎的啟發,薛嶽決定給岡村寧次布下一個天大的口袋,問題是這個口袋應該布置在哪裏呢?
本來,在九江西南的南潯線上部署口袋是最佳選擇,因為那裏群山起伏,森林茂密,正適合沒有空中掩護的國軍部隊隱蔽和調動,而除了有限的空中支援外,鬼子的機械化和坦克部隊根本無法展開,在那裏圍殲敵人可謂占盡天時地利。
問題是,上官雄送來的兩份情報,都與南潯線扯不上一點關係,而幾天前劉凱峰正是從那裏營救出了七、八百名老百姓,從某種意義上也證實岡村寧次在南潯線上並沒有投入多少兵力。
難道慣於耍弄心計的岡村寧次,真的會放棄戰略大包圍而單刀直入地直取武漢嗎?這既與鬼子進行武漢攻略戰的總原則相違背,也與岡村寧次的性格不符。
薛嶽現在沒有時間去思考武漢會戰能否能夠最終取勝,甚至連九江以西這崇山峻嶺能夠阻擋日軍多久,他唯一思考的,就是如何利用這易守難攻的地形,更多地消滅日軍的有生力量。
薛嶽叼著煙鬥從椅子上站起身來,然後趴在沙盤上,兩眼一直盯著一條長長的大峽穀不放。
萬家嶺!
如果能夠把鬼子引到這裏來,那麼我薛嶽恐怕就要一戰成名了。
從鬼子可能西進的三天路線來看,南潯線對於鬼子來說,無疑是最為不利的行軍路線,但又是最有可能殲滅最多中國軍隊的戰略路線,如果岡村寧次看不到這一點,那麼他就不配稱為中國通,鬼子也就不可能越級提拔他為十一軍的司令官。
所以,薛嶽斷定他真正的西進計劃,就是從南潯線上突擊,沿德安、永修、南昌方向迂回湖南,完成對武漢的戰略包圍,然後和第二軍南北夾擊,把國軍第五、第九兩個戰區的部隊圍殲於武漢附近的長江兩岸中。
或許正因為如此,岡村寧次才故意把城中的老百姓給放了出來,一是證明在南潯線方向自己並未部署重兵,二來也是想探聽金官橋國軍的虛實。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麼萬家嶺無疑將是岡村寧次和鬼子第十一軍的噩夢。
既然捏準了岡村寧次的脈搏,薛嶽要做的事,就是促使他立即行動起來。
他來到作戰參謀室,讓參謀們立即草擬了一份兵力部署圖,然後又把上官雄單獨叫到自己的辦公室來,把那份兵力部署圖交給他。
“上官醫生,你把這份圖帶上,好好地默記下來,之後當著岡村寧次的麵標出來,萬不可以把這圖交給他們。”薛嶽叮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