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阿娟一臉認真的樣子不像是在開玩笑,劉凱峰的心頓時緊了一下,但還是笑著說道:“我發現你現在變得比過去老成,也比過去憂鬱多了,難道在過去的兩年裏,天曾經塌下來過嗎?”
“那倒不至於,先說說國民政府吧。”阿娟說道:“民國二十七年,也就是你受傷的那年年底,汪先生潛逃到國外並且公開投靠日本人,去年在南京正式成立偽國民政府,汪先生自任行政院長兼國民政府主席。”
劉凱峰一聽,雙眉倒立:“堂堂的國民政府副總裁,中華民國的外交部長,怎麼會變節投敵呢?”
阿娟的表情倒是淡然得很,接著她繼續說道:“下麵說說你更關心的事吧,民國二十八年一月, 國民黨召開五屆五中全會,中心議題是決定抗戰方針及‘溶共、防共、限共、反共’方針,那年年底,第二戰區司令長官兼晉綏綏靖公署主任閻長官,動用了全部晉綏軍進攻山西新軍,鎮壓與新軍一體的犧牲救國同盟會,山西新軍在八路軍的支援下全麵反擊,那是國共合作以來第一次大規模軍事衝突。”
劉凱峰的心一沉,但沒有吭聲。
阿娟頓了一下,想看看劉凱峰有什麼反應,見他沒有吱聲,於是接著說道:“今年一月,第三戰區顧司令長官率部在安徽涇縣全殲新四軍,軍長葉挺被俘,副軍長項英被自己的人出賣並殺害。”
劉凱峰聽得周身的血液直往上湧,他瞪著一雙不可思議的眼睛看著阿娟:“你說什麼?”
阿娟知道他聽清楚了,如果自己再次重複的話,一定會火上澆油的,所以她低著頭坐在那裏沒吭聲。
劉凱峰緊握著拳頭,拳心都攥出了汗,指甲也深深地嵌入拳心裏。
“不過,”過了一會,阿娟又說道:“後來新四軍又重新組建了,陳毅任軍長。”
劉凱峰忍住心頭的憤怒,從裏麵爬出來走到山坡上,望著遠處寂靜的山巒默默無言。阿娟跟著後麵走到他身邊,說道:“再有就是民國二十八年二月,江西保安十八團的三個大隊突襲了岷山,劉為泗率領的贛北抗日遊擊大隊遭到包圍,全軍覆沒。”
劉凱峰的大腦一時處於極度的混亂之中,他需要用最短的時間使自己平靜下來,然後才能更好地思考問題。
最後,他決定首先要和黨組織取得聯係。
阿娟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輕輕地說道:“電台就在我棚子裏的枕頭下麵,是和總部聯係還是和延安聯係由你自己決定。”
劉凱峰了她一眼,阿娟從他的眼神中已經明白他想說什麼,於是說道:“這支隊伍不可能投奔共產黨,不過,我永遠也不會成為你的敵人。”
劉凱峰沒再說什麼,而且直接朝阿娟的草棚走去。
阿娟走到草棚前的空曠地上,像是在那裏沒事來回踱步,其實是不讓其他任何人靠近草棚。
不久前接到新四軍第五師敵工部曹副部長,和上海八辦情報員報春鳥的電報,說上官雄身份不僅被識破,同時被鬼子處以極刑,頭顱被懸掛在憲兵隊的旗杆上,一直處於悲痛之中的潘先生,突然收到了劉凱峰的呼叫,當報務員拿著電報遞給他時,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金官橋之戰後,組織就失去了與劉凱峰的聯係,經過多方查找,不管是國軍將士陣亡名單,還是軍統的忠烈祠裏都沒有劉凱峰的名字,似乎這個人從來就沒有存在過,或者突然從人間蒸發了一樣。當然,由於武漢會戰的慘烈,死亡失蹤的人員太多,而地下黨又不便公開打探他的消息,也就隻有當他是失蹤人員處理,兩年時間過去了,組織上基本上確定他已經犧牲,但就在這個時候,劉凱峰卻突然出現了。
當劉凱峰一再詢問有關新四軍和國共合作出現的問題時,潘先生給他的答複是:以抗日大局為重。當他要求回延安或者新組建的新四軍軍部工作時,潘先生的答複是:除非暴露,否則繼續潛伏。
劉凱峰考慮再三,最終還是給軍統總部發了電報,不久戴笠親自回電,首先祝賀他身體康複,其次說明軍統在上海已經被李、丁二人組建的七十六號搞得焦頭爛額,尤其是兩任上海站的站長先後叛變投敵,使得軍統在上海及華北的情報網受到重創,所以希望他養好傷後,能夠重返上海組織新的軍統上海站。
劉凱峰回電:卑職已痊愈,隨時待命赴滬。
劉凱峰發完電報後出來,阿娟迎了上去,問道:“是請示了延安還是重慶?”
劉凱峰說道:“中日是國仇,國共是家恨,先把鬼子趕出中國再說。我剛才與總部通了電,戴老板的意思是讓我重新回到上海進行敵後工作。”
阿娟聽完之後,頓覺心裏有一種一腳踏空了的感覺。如果說過去她對劉凱峰懷有一種矛盾的心理話,現在幾乎可以說是懷有一種奇怪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