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氣孕育希望。她既然能從薩利赫的金弓勇士三箭中死裏逃生,那也必然不會容許自己死在這裏。
這太窩囊,至少在與袁驍重逢前,無法做到。
明江的手死死扣著宮門,無奈抵不過眾人的力氣,那道縫隙正在逐漸閉合。而香木燃燒發出劈啪之聲,嗆人的氣味也開始彌散。
幾乎是沒有一絲猶豫的,如夢衝到門口,不管不顧地一腳踹翻,並且挾此力道,衝了出去。
因多日不曾好好進食,加上氣血衰弱,甫一站定就便已覺得頭暈眼花。可她不敢停留,甚至無法回頭,提起裙擺便在渡廊上奔跑起來。
強製命令自己不去想明江,也不去想茜夫人,每一步都走得沉重,無法輕盈如羽。
等跑過一個渡廊,如夢才氣喘籲籲地停了下來。抱著柱子支撐住身體,她突然覺得下腹一陣絞痛,卻隻能忍耐。偏殿那一隅已經完全被熊熊烈火包圍,火舌貪婪地舔舐,竄上屋簷,不久之後,就會蔓延到這豪華宮殿的每一處,令昭陽妃子的王國全然分崩離析。
身子酸痛而無力,時不時還會被奔走逃命的人碰撞摩攃。定了定神,如夢完全無法理清到底發生了什麼,腦海中隻有一個聲音越來越響,幾乎攝住了全部心神。
“蘭成王與端王謀反……”
“陛下不是陛下,貴妃不是貴妃……”
忽而之間,如夢挺直身子,嘴角流露一抹詭異的笑。
她不知自己數十年的人生是否被詛咒得十分徹底,若不然,為何從西荒到帝京,處處謀逆?
或許這才是亂世的真諦。
但此刻卻沒有太多時間供她哀悼。天終究會亮起來,這座盡善盡美的皇城也會沉默地迎接自己新的主人。
但不管身邊的人事如何流轉,她都希望能夠找到袁驍。
隻有這樣一個念頭,卻足以驅使她再度奔跑起來。下腹的刺痛也越來越激烈,幾乎讓如夢痛叫出聲。
當她終於跨過橫屍無數的昭陽宮門,一個利落側身,翻上也不知從何處跑來的馬匹,一番張望,就鎖定勤政殿的鴟尾奔去。
天空是黎明前的琉璃色,官道兩側堆滿屍首,行不了幾步就能看見巨大的火堆,袒露右肩的軍士麵無表情,手法熟練地屍首拖到麵前切割肢解,投入其中。那些重傷的也不幸在其中,隻能留給人世最後虛弱無助的呻[yín]。
不知是否錯覺,如夢隻覺得也有溫熱的血從體內緩緩流出,蜿蜒雙腿兩側。她不是很明白到底發生何事,卻下意識地不敢低頭去看。
事發突然迅疾,金執衛幾乎全麵倒戈,大內幾乎沒有組織有效的地域,便已經完全淪陷。而穆柯做事沉穩,風格狠辣,如今已傳來外城十三道門守軍嘩變的消息。
泰定帝此刻已是大勢已去,如今想來,之前那些所謂西荒殘勝,不過是短暫執政生涯中的回光返照而已。
這座宮城經營百年,各處頗多繼續。而湧入其中的除了蘭成王隨扈外,尚且有許多龍慶寺的僧侶流民。此刻正手執兵刃,挨個兒翻檢屍體,或闖入各處宮室,但凡看得上眼的東西,人也好物品也罷,一概笑納,絕不手軟。至於那些帶不走的,則一把火燒得幹幹淨淨。
如夢每次入宮,基本上就呆在方馥馨那兒,此次匹馬躍出,也隻能憑著感覺亂走一氣。路上也遇到認定她是普通宮人,想要意圖不軌的漢子,幸而老天護持,她馭技嫻熟,這才堪堪逃了出去。
勤政殿位於大內中心,主道都能通往。待那天色又透了一些,如夢已經能夠看見那如龍垂尾的丹陛,心下不由地一喜,立刻策馬在廣場之上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