樣折磨自己,叫我怎麼放心跟講師團走呢?” 楊紅哽咽起來,緊緊貼在陳大齡身上,貼得太緊,都能感覺到他的衝動了。楊紅仰起臉,含淚望著他。 陳大齡苦笑一下:“我要是真的不正常就好了。這一下,我在你心目中的光輝形象全部坍塌了吧?” 楊紅搖搖頭,悄聲問:“你知不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 陳大齡拉著楊紅轉了個圈,不露痕跡地把距離拉開了一點:“我知道你現在在想什麼,我還知道你如果做了現在想做的事,今後會想什麼,你會永遠在心底開道德法庭的。” “你怕我會審判你?” “我不怕你審判我,開個全市公審大會審判我,我也不怕。我是怕別人議論的人嗎?對我來說,愛情是無罪的,沒有任何法庭可以審判它。我怕的是你不審判我,而把一切都攬到你自己頭上,把自己當作一個壞女人,不留情地審判自己。即使沒有人知道,你也會一輩子審判你自己的,因為按你的道德觀,愛情隻能有時間上的繼起,不能有空間上的並存。”陳大齡歎口氣,“還是跳舞吧,跳舞就可以讓你這麼名正言順地在我懷裏待一會兒,就待一會兒。” 楊紅擔心著,猶猶豫豫地問:“那你過一會兒……疼……疼起來怎麼辦?” 陳大齡不解地看著楊紅,看了一會兒,有點不好意思地低聲笑起來:“看來你對男人這本書真的沒讀幾頁。”他低下頭,附在她耳邊,悄聲說,“不是每個人都會疼的,而且世界上也不是隻有一種辦法的,男人可以自行解決的。”看楊紅聽到“解決”兩個字,就驚恐地睜大了眼,陳大齡便說,“真的不忍心汙染你,不過你的腦筋裏已經有太多的負擔,不想再把這個也加在上麵,隻有告訴你。”他斟酌了一下,小心地說,“男人自己就可以解決問題的,也許,怎麼樣說呢,像擠牙膏一樣?” 陳大齡笑著說:“難怪你每次看我的時候,臉上都是悲天憫人的神情。你不用為這個擔心的,這本來不是什麼秘密或壞事,不過中國人一向把這當個壞事,不提罷了。不能說得更清楚了,回去找幾本書看吧。我明天就要走了,你要答應我,從今以後,不要胡思亂想,要開開心心的。” “我沒辦法不胡思亂想,我不知道該怎麼選擇。” 陳大齡憐愛地說:“傻丫頭,你不用作出任何選擇的。三個人不一定就要成為一個三角的,三個人可以成為一個星係。你看地球,它帶著自己的衛星,繞著自己的恒星,不是轉得挺好的嗎?你也可以做一顆行星,你可以帶著你的衛星,繞著你的恒星,自由地旋轉。衛星不會因為行星不是繞它旋轉就覺得痛苦的,每顆星都有自己的軌道,痛苦的是沒有軌道,而不是誰繞著誰轉。” 楊紅就癡癡地聽他說,覺得他說的都是自己心裏想到但不能形成語言的東西。 陳大齡把楊紅往自己懷裏拉了拉,低聲問:“你相不相信,世界上有一種愛情,是超越了情[yù]和婚姻的?超越,並不是不想要,其實是很想很想要,超想要,越來越想要,但是如果因為種種原因要不到的話,也不會影響這種愛情的。” “我相信。因為我們的靈魂是一個版本的。” 楊紅閉上眼睛,她能看見陳大齡描繪的那個絢爛的星係,自己就是那顆衛星,繞在陳大齡身邊,而他,正繞著一顆明豔無比的恒星幸福地旋轉。楊紅盡情享受陳大齡懷裏的那份溫暖和他的男人氣息,心想,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但是希望天下有不散的舞會,那就可以這樣待在這個懷抱裏,直到永遠……
第八章
1 楊紅乘坐的飛機平安抵達美國洛杉磯機場。 踏上美國的那一刻,楊紅並沒有感覺到激動或興奮。想起很久以前,第一次乘火車出J省的時候,在心裏驚呼:我終於到過J省以外的地方啦!想起更久以前,每次學校組織出去春遊,都會有兩三天激動不安,連覺都睡不好。而現在,到了一個新的國家都不覺得激動了,反而有點懷念熟悉的家園,有點怪自己:我跑到這個陌生的地方來幹什麼?這裏的一切跟我有什麼相幹? 楊紅驚覺地想,完了,我真的老了,記得朱彼得說過,當你踏上美國的那一刻,如果你想的是盡快回國的話,你就知道你老了,至少是心態老了,因為激動跟年紀是成反比的,年齡越大,越不容易激動;而懷舊跟年紀卻是成正比的,年齡越大,越懷念從前,越懷念故鄉。 楊紅想,朱彼得說的話不能算數,他是那種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家夥,為了一鳴驚人,什麼話都要反著說,成語也好,格言也好,他一定要篡改得麵目全非了才安心。就說這“葉落歸根”吧,誰都知道是拿來讚美那些在海外漂泊多年的華人,老了之後,心心念念地回到自己的故鄉的。但被朱彼得一改,就變成終生逃離之後無可奈何的回歸了。 他說小樹剛長出來的時候,都是拚命地往上長,拚命地把枝丫向四麵八方伸展,離身下的土地越遠越好。如果不是被根抓住,恐怕會長得飛起來。那時候,樹葉對根沒有什麼感覺,不覺得是根在為自己提供生長的養分,反而覺得根是在羈絆自己。要等到樹葉老了,黃了,失去生命力了,才會倦倦地落下,回到根的身邊。但離根不值得唾罵,歸根不值得讚頌,因為離根和歸根,隻不過是樹葉生命中的兩個過程、兩個階段。 楊紅不知道自己這趟出國算不算離根。出國之前,老有人問楊紅:出去了還回不回來呀?連老院長都擔過這種心,曾專門把她找去,語重心長地告誡她:祖國培養你這麼多年,你要對得起祖國啊。半年過了,就馬上回來。今年下半年就要開始賣江北新修的那些房子,明年春天要搞幹部調整,你不回來,這些都沒你的份的。 楊紅自己也給人做了十來年的政治思想工作,但仍然很佩服老院長的方法和技巧。現在你要說服一個人,光說些大道理是沒用的,大帽子底下開小差。不跟他的切身利益掛上鉤,他就算嘴裏被你說動了,心裏也不會動的。像勸你回國這事,祖國要端出來,不然你的愛國之心不會被震動;新房子的事也要端出來,不然你的愛家之心不會被震動;幹部調整的事更要端出來,不然你的愛權之心不會被震動。這樣三件事一擺,你不被說服? 楊紅覺得別人這些擔心都是多餘的,不就一個半年的訪問學者嗎?哪裏就會賴在美國了?寧為雞頭,不為牛後。到了別人那裏,是為別人打工,怎麼比得上待在自己的學校當研究生導師好?楊紅當時當地就對老院長擔保:你放心,我肯定會回來的,我絕對不會留在美國。對老院長,不能說什麼天打五雷轟之類的話,但如果可以的話,楊紅也不怕那樣說,因為她對自己很有把握,她是絕對會回國的。 楊紅就不理解,為什麼學校那些幹得挺不錯的老師,到了美國,就想方設法地留在那裏呢? 一聽說楊紅出國的事,婆婆就轉開了念頭。婆婆的方言不好懂,都是周寧翻譯給她聽的。婆婆說,聽說美國那邊想生多少就生多少,你到了那邊,也生幾個。我四個兒媳婦,這三個都因為超生被結了紮了,沒指望了。你沒結紮,我們周家就靠你了。 楊紅聽不懂婆婆的話,但婆婆聽得懂她,因為她說的是普通話。電視裏廣播裏天天用的話,婆婆還是聽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