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不找在公司幹的,否則很可能比我現在的丈夫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大姑媽看看楊紅,說,“你丈夫跟你在一所大學,那應該是沒有什麼問題的了。” 楊紅不知該怎麼樣回答這個問題。女人感謝對方信任自己的方法就是把自己的隱私也透露出來。楊紅雖然被大姑媽感動加帶動,有一吐為快的衝動,但畢竟是多年的習慣,覺得家醜是不可外揚的,於是隻含混地說:“差不多吧。” 大姑媽把食物打掃完畢,喘口氣,說:“所以我對這次出國抱有很大的希望,我準備一到學校就開始為我丈夫和小孩辦探親,如果快的話,他們一兩個月內就可以到美國來。我幾個朋友幫我打聽過,像我這種專業的,在這邊還比較好找工作,找到工作就可以在美國安定下來了。” 楊紅沒有聽懂留在美國跟剛才講的故事之間有什麼聯係,隻覺得大姑媽也是跳躍性思維的人,一跳就從中國男人的不軌跳到中國女人在美國找工作的問題上去了。 大姑媽繼續構想著她的宏偉藍圖:“待在這邊呢,我的丈夫就不用跟著他的老板到處應酬了,他可以老老實實地待在大學裏做研究。聽我那些在美國的同學講,他們夫妻之間都過得挺好的,最起碼是安安穩穩,絕對沒有我在國內所遇到的那些麻煩。你知道的,我們這個專業,出國的多,我那個班,至少有百分之九十的人在國外。其實我年輕時要出國也很容易,但是我丈夫不肯出來,所以就沒動那個心,不然早就在美國紮根了。” 楊紅有點不甘:“但是人並沒有改變啊。他出過軌,就是出過軌,到了美國他不出軌是因為他沒有機會出軌了,但他骨子裏不還是個出軌的人嗎?” 大姑媽笑起來:“你是個認死理的人,一棍子把人打死。我要這麼嚴格,早就離婚了。你想想,他在中國那種環境當中,他也是沒法。說實話,他當初從Z大跳出去從商,還是我的主意,因為兩個人都守在大學裏,經濟上也不那麼寬裕。那時候,凡是家裏有一個人在公司的,都買了三室一廳了,隻有我們,還住在學校分的兩室一廳裏,想給小孩買個鋼琴也買不起。所以有時候我也不怪他,一個人,最好不要遇到這種考驗,不然的話,就很可能背叛。出汙泥而不染,是很難的。” 楊紅突然想起朱彼得關於出汙泥而不染的高談闊論,那話當時聽了,隻覺得是朱彼得又一個嘩眾取寵的包袱,但現在想來,卻有幾分道理。 朱彼得說,那些誇荷花出汙泥而不染的人要麼是瞎了眼,要麼是睜著眼說瞎話。荷花出汙泥而不染,其實是因為它有一根長長的莖在那裏托著,離汙泥還遠著呢,如果你把一朵荷花塞到汙泥裏去,踩兩腳,再拉出來,你看它染不染。更準確的說法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要想不變黑,就別到墨身邊去。 那時有人笑他,說我們現在近了你這個朱,為什麼反而變黑了?朱彼得笑著解釋說,因為我的中文名字叫做“朱墨”,你們近了我,是既近朱又近墨,你們要變得黑裏透紅了。 看來大姑媽是治病治根,把大姑父連根從中國拔起,再把他種到美國來,想以這樣的方式來挽救她的婚姻。不讓大姑父近墨了,他就不會變黑了。不知道美國到底是朱是墨還是朱墨並存,不過她有點像大姑媽批評她的那樣認死理。她覺得真正清白的人,就應該在什麼地方都是清白的,如果不是,那就不是真的清白。一個人一旦不清白過了,那他就永遠是不清白的了。 楊紅問:“那你丈夫他現在願意到美國來?” “願意來,來;不願意來,拉倒。”大姑媽堅定地說,“這個我想好了,如果他不肯來,我們就離,但我的女兒一定要到我這裏來。聽說美國這邊對離婚的女人比中國那邊寬容,有些美國人找了拖油瓶的女人還覺得賺了一個。吃起飯來一大桌,問起姓來各姓各的家庭很多,大家見怪不怪,這樣小孩就沒壓力。在中國不敢離婚,怕的就是別人瞧不起,說閑話,孩子在外受欺負。如果沒這幾個擔心了,離婚有什麼可怕的?女人又不是養不活自己。” “這點你說得很有道理,沒有男人,女人也養得活自己,但是感情上的空白還是沒法填補的。” “我丈夫他還是不願意離婚的,他也很念往日的情分,對外麵那些應酬,他是能躲就躲,能溜就溜,對女兒也照顧得很好。他也知道,外麵那些女人,有幾個是真心跟他好呢?不都是為了幾個錢,逢場作戲嗎?男人雖說四十還是一枝花,但到了六十、七十的,反而不如女人了,生的生病,中的中風,還得靠女人來照顧。風月場中的女人是靠不住的。” “那他過來能做什麼呢?” “我丈夫有碩士學位,在這邊找個工作應該不成問題。” 楊紅想到特蕾西,又想想眼前的大姑媽,突然想到人們出不出國,留不留在美國,完全不能用愛國不愛國來丈量。這兩個女人,一個出生於上世紀七十年代末,一個出生於六十年代中,一個到美國來尋找好男人,另一個到美國來培養一個好男人,動機都是很女人的。 大姑媽的飛機在三小時內就起飛了,楊紅戀戀不舍地把她送走,一個人找了個僻靜的位置坐下,回想她們兩個人的話。特蕾西跑社會新聞的,她看見的都是社會的陰暗麵,但楊紅也知道,那些陰的暗的,正在冠冕堂皇地變成陽的明的,人們已經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了。這股風正在強勁地吹向大學,楊紅自己就參與處理過院裏一個在外亂搞被派出所抓住的老師。 不論是特蕾西采訪過的那些女囚的反抗辦法,還是特蕾西自己的反抗辦法,都是楊紅不讚成的。殺人也好,殺己也好,都不能把一個變了心的男人殺回來,都不能解決問題。楊紅也不讚成女人以花對花,在她看來,女人胡亂地跟男人上床,隻能是自取其辱;而且女人青春短暫,以花對花的階段也是短暫的;況且,等到夫妻倆在那裏數數決定誰花得更多的時候,還有什麼愛情可言呢? 現在的社會,男人越來越放縱自己,女人也越來越放縱自己。男人越放縱,越覺得自己有本事有本錢;女人越覺得自己有本事有本錢,就越放縱自己。楊紅想,像我這樣“奔四”的女人,既沒有本錢放縱,也不願放縱,又不甘心自己的丈夫放縱,哪能活得不累? 特蕾西和大姑媽對付這些陰暗麵的辦法就是跑到美國來,企圖找到在中國找不到的好男人,或者拯救一個被汙染的好男人。難道美國是女人的天堂? 8 楊紅無精打采地看著機場的乘客,有行色匆匆的,有步履沉重的,也有像她一樣,坐在那裏,無所事事的。沒有人注意到她,她也沒看見一個熟悉的麵孔。百無聊賴之中,就想起朱彼得曾經說過,如果你不知道如何打發候機的時光,就把過往那些痛苦的記憶搜羅出來,打成包,丟棄在機場。 那好像是他寫的或引用的一首英文詩,他先念了英文,然後隨口把它譯成了中文,大意是:機場是一個丟棄痛苦記憶的好地方,不想汙染你最無憂無慮的童年記憶,就不要將你的痛苦丟棄在生你的故鄉;不想被漂浮在空中的憂愁擒獲,就不要將你的痛苦丟棄在你常住的故鄉,也不要把你痛苦的記憶丟棄在你乘坐的飛機上,那小小的銀燕,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