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1 / 3)

一年,在北京待過半年,喜歡京劇,會打太極拳,還懂一點書法,又說等會要請她們兩位給學生示範怎樣包餃子。楊紅一聽,心裏就有點慌了。包餃子不成問題,但要教這些老外,就不光是個包的問題了,還得用英語講解,那自己恐怕是不行了。正想推托,詩文德教授已經忙別的去了。楊紅就坐在那裏,心焦地打著腹稿,看怎麼樣才能把包餃子的方法用英語傳授給這些老美。  一會兒就有熱心的美國學生上來找她倆說話,一個個都誇獎她倆的衣服漂亮,表情之熱切,態度之誠懇,使楊紅恨不得立即就把身上的旗袍送給她們。還有幾個湊上來與她倆切磋中國話,語調之滑稽,又使楊紅覺得他們的老師應該是一位山東大漢,普通話吐字還算準確,但聲調完全是山東方言一般。  有個叫MORGAN YOUNG的還把自己的中英文名字都寫在紙上,問她這名字好不好。楊紅一看是“楊墨耕”,不由得連聲叫好,說你的姓跟我的一樣。這一下,就圍上來一群,個個把自己的中英文名字寫出來,向她討教。楊紅把他們的中英文名字一一對比,發現這個取名的人,的確不錯,ANDREW RODECO 就叫“若岸舟”,CATHERINE CO× 就叫“高愛玲”,中文名跟英語名的發音相近,又很優雅動聽,就問:“你們的中文名是誰取的?”那些老外咬文嚼字地回答說:“丘老西。”楊紅就想,這個丘老西看來中英文水平都不錯。  楊紅打量著那些著中國裝的老美們,很有點忍俊不禁。這林子倒不大,可是什麼樣的鳥都有。女生比較單一,主要是旗袍,有幾個人穿得不倫不類,上麵是偏大襟的小褂,下麵卻是牛仔褲,大約實在是找不到配套的了。  男生就有點像在搞傳統男裝大薈萃了。有中山裝配長圍巾,像當年演唱《我的中國心》的張明敏兒;有一身黑色長袍馬褂的,如果不是《白毛女》裏麵的黃世仁,至少是他的狗腿子穆人智;有一身素白雪紡唐裝的,飄飄然如陳真霍元甲;還有的一身短打,腰間紮著三英寸寬的紅腰帶,英氣逼人。這些裝束,就算放在今天的中國,都要引得路人注目,堵塞交通,現在在這裏,每套中裝的上麵都探出一個高鼻凹眼的頭來,就越顯得搞笑。看來中國的傳統,真的要在外國才找得到了。  楊紅跟肖嫻倆邊看邊笑,很久沒有這麼開心了。  聚會開始後,詩文德教授上去講了話,不過這次,就不知道是照顧聽眾,還是他自己中文底子不夠,他講的是英文。楊紅努力想把他每句話聽懂,但自覺聽力還是不行,隻能聽出個大意。  接下去有各個年級的老美用中文表演節目,雖然中文說得實在不敢恭維,但態度之虔誠也令人感動。楊紅看了這些表演,就在心裏得出一個結論,美國人不大在乎別人怎麼想,他在那裏表演,就兢兢業業地演,不去看台下的人有什麼表情。表演完了,大家照例一通熱烈鼓掌,他也不去分析別人鼓掌是真的叫好,還是處於禮貌,都很開心很自得地接受了,得意地笑著,好像他的表演剛得了第一一樣。  楊紅不由得對肖嫻說:“看人家美國人臉皮多厚,活得多自在?剛才那個舞刀的,連刀都飛出去了,撿回來照樣舞,還有那個女生,裙子掉下去一半,台詞又忘了,如果是我,肯定是捂著臉逃下場去了。”  肖嫻聽著,心思卻不在說話上,她指指台上,說:“嘿,這個人的太極耍得真不錯呢。我看他像個中國人。”  楊紅順著她的手指向台上望去,隻見一位身著白色對襟褂褲的男人,正在表演太極拳。他一頭黑發,長而飄逸,加上身上的衣褲也是寬鬆而飄逸的,在刻意調暗了的帶紅色的燈光下,猶如一位天外來人,飄飄灑灑。楊紅不懂太極拳,但這個人的表演卻有一種讓外行都能入迷的美。就像當年陳大齡拉琴一樣,他那揉弦的動作,把她這個外行都迷住了。也許無論做什麼,熟練到揮灑自如的程度了,就會產生一種攝人心魄的美。  這個人就是這樣。隻見他全身似乎非常放鬆,但鬆而不散,運行自如,柔中帶剛。他的身體疏鬆自然,不偏不倚;他的動作輕柔自然,圓活不滯。他的腰,仿佛是一個軸,左右搖擺,上下相隨,周身組成一個整體。楊紅特別喜歡看他的雙手,運行過程中是緩緩的、徐徐的、柔韌的,但到了轉換方向的那一刻,又有著完全意想不到的、看似綿軟卻很剛勁的暗力。這個人似乎永遠處於運動之中,動作銜接緊密,如春蠶吐絲,綿綿不斷,又如長江之水,滔滔不絕。  觀眾似乎也都迷醉了,場上沒有人說話,好像連大氣都沒人出,都在聚精會神地看表演。表演結束,音樂也恰到好處地結束,燈光轉亮的那一刻,楊紅覺得自己的呼吸幾乎都停止了,因為她認出,那個白衣人,雖然他頭發留長了,雖然他臉上是一本正經的表情,雖然他實在沒有理由出現在A大,但他的確是朱彼得!  2  晚會還在如火如荼地進行,但楊紅卻好像已經從裏麵遊離出來了。她的目光隻在追逐著朱彼得,她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什麼。特蕾西的預言似乎在逐漸成為現實,雖然不是像她說的那樣,朱彼得上門來負荊請罪,但在這個地方,在這樣的場合下遇到他,真的有點叫人覺得背後是有什麼原因的。  楊紅想,朱彼得應該是知道我到這個學校來的,因為在口語班大家都做過自我介紹,把這些基本情況都用英語說過。朱彼得是不是聽在耳裏,記在心裏,也到這個學校來了呢?不過楊紅想不出朱彼得這樣做的動機,她還沒有自作多情到相信朱彼得是愛上了她才到這裏來的地步。這一切隻能是巧合。無巧不成書,但書從哪裏來的,還不是從生活中來的嗎?更何況按朱彼得的理論,現在已經是生活模仿藝術的年代了,藝術中這種巧合是太多了,所以生活模仿一下,也不奇怪。  肖嫻顯然是被這位太極大師迷住了,附在楊紅耳邊說:“你剛才聽見沒有?他打的是陳式太極呢。”  楊紅不知道這陳式太極是什麼,甚至不知道太極還分這式那式的,但這個“陳”字,又讓她想到陳大齡,莫非朱彼得跟陳大齡有什麼關係?隻知道陳大齡有一個弟弟,叫陳勇,應該比朱彼得大多了。而且朱彼得不是明明姓朱嗎?現在楊紅隻想知道,為什麼朱彼得會在A大出現。她心裏想著,嘴裏就說了出來:“朱彼得怎麼會在這裏呢?”  肖嫻盯著她問:“你認識這個人?”  楊紅笑了笑:“他是我在中國時的口語老師,我也不知道他在這裏呢。”  “既然認識他,還等什麼,走,我們過去跟他說話。”肖嫻蠻有興趣地說著,拉起楊紅,就往朱彼得那邊走。  楊紅猶豫著,拽著肖嫻的手,不肯過去:“算了吧,大家都在看表演,我們不要這麼竄來竄去的。再說,我以前跟他關係也不大好。”  肖嫻瞟一眼楊紅,笑著說:“是不是追了沒追上,懷恨在心?”  楊紅啐她一口:“你看你,說話哪像個結了婚的人?你現在還會對別的男人多看一眼?”  “為什麼不?看一眼犯法?再說,我不看別的男人,老羅還不一樣看別的女人。不看吃虧。”  楊紅想,這裏又來一個以花對花的。她不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