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地進去了。而彼得講課的時候,引經據典,侃侃而談,朗誦英語詩,可以即席翻譯成漢語,應該算很有文采;即便是表演太極的時候,都有一種詩意的文質彬彬。說他們相似,隻是一種感覺,說不出原因,說不出根據。也許是他們的身高相似,也許是他們都用了超越這個詞。 楊紅不知說什麼好,隻小聲說:“我不知道這些,以為那段就是化蝶。” “不知道的事,就生起氣來?”彼得歪著頭,“這樣不問青紅皂白地生氣,不是會弄出很多冤假錯案,還把自己弄得很不開心?” 楊紅覺得他又在居高臨下逗弄人了,無心戀戰,就說:“不早了,我得上去了。” 彼得一邊打開後備箱,一邊說:“你不能用你的好惡來要求這個世界,別人有別人的審美觀,不能因為別人的審美觀跟你不一樣就覺得別人是醜惡的。” 楊紅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心裏覺得他說得對,但嘴裏卻不想說出來,隻伸手到後車廂裏去拿自己帶去的鍋子什麼的:“謝謝你送我回來。” 彼得站在那裏,擋住不讓她拿,嬉笑著說:“還在生氣?那你擰我兩把解氣吧。你們女人不是愛擰人的嗎?” 楊紅哭笑不得,心想,我又不是你老婆或者女朋友,擰你幹什麼?“哪有那麼多氣生?我覺得你說得對,說得很好,我受益不淺。到底是我老師嘛,肯定比我懂得的多。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怎麼能擰你?” “終身為父?那好,讓爹幫你把東西拿上去,算是將功補過。”彼得說著,就拿著東西率先上樓去了。 楊紅跟在後麵,心想,看來彼得對海燕住的地方也非常熟悉,但這些天從來沒見他到海燕這裏來過。楊紅不知道他們兩個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決定找個機會問問海燕。 4 第二天早上,還沒等到楊紅問起有關彼得的事,海燕就問:“昨天你沒打電話來叫我接你們,是柯克送你們回來的吧?” “是他送的。你知道柯克就是彼得吧?” “那還能不知道?我是天上知一半,地上全知的嘛。”海燕笑著解釋說,“我跟柯克以前是同學,都在東亞中心做博士,我因為要養家糊口,中途轉了專業,他拿了博士學位才離開。我們一直是好朋友,這次他在東亞中心的這份工作,就是我為他聯係的。怎麼啦?要指控我知情不報,還是要吃了我?” “哪裏,隻是很奇怪,為什麼我提到彼得的時候,你沒說他在A大。” “我哪裏敢說?你一來就言必稱彼得,完全是彼得綜合症的典型症狀,我還來加重你的病情?”海燕一本正經地說,“我這是為你好嘛,你是有丈夫的人,又是寧死不離婚的那種,不想搞得你恨不相逢未嫁時嘛。” 楊紅被“恨不相逢未嫁時”弄得一驚,不過馬上想到這句也算名言,人人引用得,就淡淡地說:“你說什麼呀?我跟他絕對沒那個可能。不過我有個朋友,倒是對他感興趣,正在打聽他的下落呢。” “那我不管,反正我沒把你跟彼得兩個湊到一塊,是你自己撞上門去的。” 楊紅知道她在開玩笑,就一笑置之,抽空給特蕾西發了個電郵,告訴她彼得在A大。 隻一會兒,特蕾西就回了一個電郵,隻有很簡單的幾句: “謝謝你與我分享彼得,我他媽太忙了,以後再談。” 大姑媽又寫來一封電郵,說她已經把探親表用快件寄出去了,估計再過幾天丈夫女兒就可以去簽證了。大姑媽現在正在找工作,已經向兩個地方申請過了。然後又問楊紅探親的事辦得怎麼樣了。 楊紅想把丈夫兒子一起辦來,但周寧說兩個人一起辦,簽證官會認為有移民傾向,會搞得一個也簽不到。再說兒子簽出來,如果沒幼兒園上,就得有個人在家看著他,那不是明擺著該我待在家裏看小孩?不如放在國內,要麼晚點辦出去,要麼就在國內待半年。很多人都是這樣的,誰誰誰母子倆一起去簽,到現在沒簽出,而誰誰誰先簽老婆再簽女兒,兩個都簽到了。 問題是兒子留在國內誰帶呢?楊紅想把兒子送到老家讓媽媽帶,周寧不同意,說那還不讓你媽把他慣壞了?周寧要把兒子送回自己的老家,楊紅又不放心,說你媽帶小孩像喂豬一樣的,兒子放那裏不是活受罪?為這事打了幾次電話了,每次兩個人都弄得氣鼓鼓的。有幾次楊紅聽見周寧那邊把電話都摔了,本來也想把電話摔了,舉起電話又忍了,因為電話是海燕的。 打完電話,楊紅就覺得很煩悶,兩個人都不喜歡對方的母親,也不喜歡對方家裏的其他人。夫妻是同林鳥,夫妻與對方家裏的人,同林鳥都算不上。看來“血濃於水”這話不錯,夫妻不是血親,而是姻親,跟對方和對方家裏人像油和水一樣,永遠都不可能融合在一塊。 楊紅記得哪本書上說的,幸福的婚姻都一樣,不幸福的婚姻各有各的不幸。她不知道幸福的婚姻到底什麼樣,但她看見的不幸福的婚姻,倒差不多是一樣的。她自己的婚姻一塌糊塗,但卻經常為別人的家庭矛盾做調解人,因為她是院黨委中為數不多的女幹部之一,遇到院裏教職工有家庭矛盾的,很多時候都是叫她去做工作。 可能真是旁觀者清,楊紅看別人的家庭矛盾,倒是心明眼亮的,也許因為不是自己的事,看明沒看明都無所謂,糊塗官斷糊塗官司,因為夫妻吵嘴、婆媳不和這種事,常常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很少能分出個誰是誰非。楊紅的絕招就是絕不發表個人意見。丈夫說完,就叫他站在妻子的立場想一想;妻子說完,就叫她站在丈夫的立場想一想,說到夫妻兩個沒大事了,就腳底塗油——溜了,等他們到床上去解決餘下的矛盾。 俗話說,醫者不自醫,說人前,落人後。這些話應驗在楊紅身上了,她能調解別人的家庭矛盾,卻不能調解自己的家庭矛盾。懂道理不等於講道理,講道理不等於時時處處講道理。道理都是綁在刺刀上的——專對別人,不對自己。 做了這些年調解工作,也在自己的婚姻裏趟了這些年混水,楊紅有一個體會,就是如果婚姻隻有夫妻兩個人參與,還可以少吵幾架,吵了架也比較容易和好,像俗話說的,兩口子打架不記仇,晚上共個花枕頭。但一旦有雙方的家人參雜其中,事情就很麻煩了,夫妻兩人常常有個站什麼立場的問題。媳婦跟公婆不合,丈夫在中間難做人;女婿跟丈人丈母鬧矛盾,妻子在中間難做人。根據楊紅的觀察,如果夫妻兩個是同一條戰線的,小家庭還能飄飄搖搖地挺過去,如果妻子或丈夫是跟自己的父母一條戰線的,那小家庭就十分危險了。 楊紅知道係裏有個女老師,平時看上去溫文爾雅的,但一跟婆婆吵架的時候,就敢罵婆婆“老不死的”。好在她丈夫是向著她的,總說自己媽媽不對。老人忍得住,就跟兒子媳婦在一起待幾天,忍不住了,就逃到女兒那去,女老師跟她丈夫仍然是一個堅固的家庭。 但楊紅和周寧就不同了,兩個人都是向著自己父母的,周寧覺得婆媳矛盾都是楊紅不對,楊紅覺得翁婿矛盾都是周寧不對,所以每鬧一次矛盾,隔閡就加深一次,夫妻之間的距離就拉大一次。 楊紅跟周寧的父母語言不通,也不愛上他家去,去了想叫聲“媽”,總也叫不出口,就那麼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