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合唱比賽的這天,關東地區毫無征兆地下起了數十年罕見的大雪,到處都被茫茫白雪覆蓋,可依然沒有阻擋住前來觀看合唱比賽的人們。
表演開始前,我和鳳身著禮服站在舞台中央向台下致意。我回想著文化祭那天也同樣是站在這個舞台和這個位置,當致意完畢,我向左邊望去,鳳就站在那天和跡部出現時一模一樣的地方。
我們平靜地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就如事先早已演練好的一樣走到各自演奏的樂器旁。
鳳拿起了他的小提琴,而我則撩起裙擺坐在了鋼琴前。
聚光燈打開,全場的視線都聚焦在我和鳳的身上。隨著悠揚的提琴聲響起,我的手指也輕盈地落在了黑白鍵盤上,一連串一氣嗬成的音符在整個劇院中優雅地流淌開來。
Beau Soir,如同晚霞般美麗的曲子。與劇院外大雪紛飛的情景不同,流淌於劇院中的琴聲浸透著溫暖之意,仿佛在夕陽下的湖岸邊凝視落日的餘暉,寶石般的湖麵金光閃閃,寧靜而耀眼。
第一次聽到這首曲子時,我就為它深深著迷。
小時候我總是在電視上看到那些身著典雅禮服的女孩,她們演奏曲子就如同在演奏自身一樣,優美,自信,令人憧憬。
我在童年時代就像是個不修邊幅的假小子,我從來不懂得如何像個女孩一樣打扮自己,我不穿裙子,不梳辮子,頭發總是亂糟糟的,衣服也總是髒兮兮的,而我竟然還覺得這樣也無所謂。
直到有一天我在電視中看到直播的演奏畫麵,身著禮服長裙的少女坐在鋼琴前彈奏了德彪西的Beau Soir,那個美麗的場景和畫麵終於觸動了我,我開始想要變得和那名少女一樣,能夠如此優雅地演奏出那樣美麗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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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發現我做不到,即使我能夠按照樂譜彈奏出準確的音符,也無法像她那樣彈奏出美麗的曲子。
因為我和那名少女不同,我並不美麗,我的粗糙和不修邊幅隻會讓曲子也變得醜陋起來。
在那個時候,爸爸從來不過問我的事情。他不關心我的演奏是否順利,也不關心我的演奏是不是美麗,每當我彈鋼琴時,不是彈給自己聽,就是彈給老師聽,我並沒有聽眾。
於是,那個人變成了我的第一個聽眾。
我頂著亂蓬蓬的頭發,穿著便宜的牛仔褲和T恤,卻極力模仿著電視裏的摸樣,坐在鋼琴前把我認為最美麗的Beau Soir演奏給那個人聽。我的演奏很糟,彈到最後連我自己都這麼覺得,我的拙劣模仿和真正美麗的演奏差了十萬八千裏,可那個人卻依然對我說:
“彈得真棒啊!這可是我聽過的最美的曲子了。”
那個人總喜歡用他的大手摸我的頭,他喜歡把我原本就亂糟糟的頭發揉得更加一團亂,然後看著我狼狽的摸樣哈哈大笑。
爸爸從來不會誇獎我,無論我做什麼他都不會。
隻有那個人總是會對我說,麻裏奈,今天你要彈什麼給我聽?上回那首不錯,再給我彈一次吧。
他曾經是我唯一的聽眾。
當我想要彈得更好,當我想要學會演奏更多曲子,當我感到彈鋼琴是一件快樂的事情時……我發現那全部都是因為他的存在。
現在,當爸爸和繼母,當我的家人都坐在台下聽我演奏時,那個人卻已經不在了。
我的演奏變得美麗了嗎?我和當年電視中的那名少女一樣,穿起了禮服長裙,踩著纖細的高跟鞋,留起了光亮柔軟的長發,如同再現了我無比憧憬的那個畫麵。
可我唯一的聽眾不在這裏。
我再也無法從他口中聽到我的演奏是否美麗,我的身旁再也不會坐著那個喜歡哈哈大笑的人,我再也感受不到來自那隻大手的溫暖和親切。
就在我失去了他的那一年,我放棄了鋼琴。
失去了聽眾,彈鋼琴的人也就失去了演奏的意義。
然而,我是那麼那麼地想要讓那個人看到我現在的樣子。
我長大了,也許他不肯承認這一點,可我確實在改變。我不再是以前那個滿頭蓬發的女孩了,我開始學會穿裙子,開始學會梳頭發,開始學會體味一切女孩的細膩和酸楚。
我甚至已經開始懂得愛,還有絕望。
而這些全部都是那個人教會給我的。
演奏在一片熱烈的掌聲中結束,我和鳳再度走到舞台中央向觀眾致意。我們俯□去深深地鞠躬,聆聽著持續了兩分多鍾的掌聲,我知道在這片掌聲中一定也包括了爸爸和繼母,還有跡部的聲音。
“麻裏奈,總有一天你會長大,等你長大,你就會明白的。”
爸爸從不給我過生日。每年的生日我都會跑去龍馬家裏,因為我和他的生日在同一天。
12月24號是我們的生日,也是聖誕夜,每一個美國人都會大肆慶祝這一天,就像日本人會在大晦日那天熬夜等待元旦到來一樣。
在龍馬家裏,親朋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