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宥赫,怎可以才見她一麵,就神顛成這樣?她早就嫁了人了,你們早就沒關係了,你見她又能幹什麼,冷靜、冷靜!”他較著勁兒,朝心裏潑冷水,要去鎮住那股虛火。

煙灰缸裏的煙頭熄滅了,可是,他心裏的火還在不知天高地厚地燒著。

他真的很想再見她,哪怕不說話,不碰著她,隻看一眼,讓他確定那是她,就已經足夠了。至於確定之後,將之如何,他卻未去細致斟酌。⊿⊿

吳宥赫又次閉上眼睛。屋子裏開了空調,身上是涼涼的,和炎熱的太陽、滾燙的腦門形成劇烈反差。他更覺得頭暈眼花。終於,他側過身,從沙發上拿起手機,撥通一個號碼:“易米,竹心是不是回來了?”

這晚,竹心做了一個夢。

她夢到了她和吳宥赫的大學時代。

他們的大學時代,泡壺茶,剝著瓜子殼細說來,倒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一如過去的大多數男女,一如將來的大多數男女。

那年竹心在M大外國語學院學德語,吳宥赫在M大建築學院學建築學。雖然是同一所大學,可兩所學院,南轅北轍,相距差不多兩個小時的車程。

他們是大一那年,經吳宥赫的高中同學——易米介紹認識的。她和竹心,都是德語專業的。

當年,外語學院那邊的夜市,聞名遐邇,吳宥赫時不時要去那裏尋覓美食。竹心記不起,是從何時起,逢吳宥赫到學院那邊吃東西,總會捎帶上她,而且又總是他請客。

按說,吳宥赫的司馬昭之心,要是遇上別人,早總該有所察覺。可他偏遇上竹心。那時她整個一榆木腦袋,心裏每天裝的,不是學習就是打工,根本沒朝兒女私情上聯想。

直至放寒假的前一天。

那天,竹心正在寢室收拾行李,準備翌早坐火車回F市。中午,吳宥赫卻打電話過來,約她吃晚飯,說是餞行。磨蹭到七點半,竹心才出校門尋他。

見了麵,竹心發現吳宥赫忽然來了個男大十八變。他收拾得衣冠楚楚,穿著墨黑的長風衣,黑皮鞋,頭發像專門去做過,吹得蓬蓬鬆鬆,還抹了發蠟,是當時正流行的發型。

在她印象裏,吳宥赫是向來不重打扮、懶修邊幅的人。天熱就T恤套牛仔,天冷就防寒、羽絨套牛仔,永遠是耐克阿迪的運動鞋,褲子穿大半月都不用洗。

看他立在門口,玉樹臨風,不苟言笑的,哪兒是請吃飯,敢情倒是像尋仇的陣勢。她心裏先就七上八下。

平常吃飯,吳宥赫提前就會讓她推薦好店。可那天,他也沒說要去哪家館子,待她出來,隻習慣性地往夜市那邊走。

那一帶的店,主要是做學生生意,因是寒假當頭,學生驟減,加上冬夜寒重,臨近的人也都早早歸家,整個街麵一時清靜起來。竹心隻能一邊跟他磕叨寒假的事,一邊亦步亦趨跟在他身邊,揣摩其心。揣了半天,她也沒明白他今兒遇上什麼事兒,如此一反常態。

七點半時,天其實已經很黑。頭上淺月如霜,寒冰冰地朝身上灑籠。四下又是暗影障翳,仿若剪花,都貼在那灰牆青石路上,景致荒涼得可怕。竹心走得心裏直發怵,走了一會兒,吳宥赫才帶她拐進一家炒菜館子。

那天照例還是他請客,隨她點菜。

竹心便毫不客氣,點了五道最貴的葷菜。點了菜,她又想著:開學都過完春節,都是來年了,這頓飯算是農曆年最後一次跟他吃。她索性奢侈到底,也不要白米飯配菜,而是要了兩份揚州炒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