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新樓盤的商業街,人流本來就少,到了晚上,更覺街上荒無人煙。街也不長,走著走著,就走到了海灘上。百米長街的燈火,在他們身後浮出老遠,像無數的月亮,是十五那天的月亮,總是圓圓飽滿的,沒有陰缺。

因為沒生意,岸上許多旅館、酒店、餐館、浴場都暫停營業,四周更是連半個人影都見不到。他們靠著近岸那邊走,風從海麵大片撲來,身後沒遮擋物,前麵一吹風,就感覺仿佛四處都在刮風,簡直躲不掉。那風又特別砭膚刺骨,隻走一會兒,就冷得人受不住。竹心冷得手腳都要蜷縮起來,不由往方子航身上靠緊了些。

興許是因為鼻子凍僵了,冬天晚上的海,聞不到什麼味。海水全是一片黑,天上凸起一鉤月光,雖然隻是彎彎的柳葉月,可是光線很明亮。月光直射下去,在海麵拖下很長的亮光,像把海劈成兩半。雖然有風,可是海浪卷過來,很平靜很緩慢,“嘩嘩”地像在試探,在沙石上觸了觸,又悄悄退去。

竹心正在看海,方子航忽然摟著她肩說:“我們從這邊回去吧。”他指著不遠處的一棟棟建築。那裏就是剛才經過的樓盤群,他們的新居,就在最前麵那排。反正她是完全不認識路,他說走哪兒就走哪兒。

從海灘拾階上岸,走了有三分鍾,竹心忽然看到有家咖啡館竟在營業。帶點老歐式的兩層民居,素淨無飾的象牙白。外邊是一彎彎弧形頂構成的走廊,粗樸的木柵欄圍邊,零散擺著五張木桌,夜燈下,空闊無人。待她說話前,方子航就低頭笑:“進去喝一杯。”

咖啡館裏麵有些似迷宮,一道道拱形門錯落排布,隔離成一套套小單間,有點壓抑但又保證私密。四下陳設十分家常,黑胡桃木的歐式桌椅、書櫃、畫框和座鍾,粗糲的白灰牆,倒像竹心小時候住過的老房子。

裏麵開著電地暖,暖融融的,更有一種回家的感覺。吧台是紅磚砌的,旁邊擱著一架銅質的老式爐子和水壺。大概因為淡季,僅有兩個店員在裏邊。其中較精瘦的那人像是老板,穿著羊絨開衫。他似乎認識方子航,他們一到吧台,那人便神色敬畏地對他點點頭。“肖哥在裏邊等您。”

方子航回頭對竹心一笑:“我辦點事,一會兒就過來,你等我。”老板對竹心亦微笑,然後領著方子航到樓梯口。那裏坐著一個人,他們已過去,他便起身。竹心隻瞥見那人穿著粗線毛衣,手臂上掛著件黑皮衣,和方子航差不多高,因是背對她,看不清麵目。竹心聽他們寒暄了兩句,低聲又說了一句什麼,然後一同上樓去了。

店員從吧台走出來,微笑著領竹心坐到臨窗的位子。“方先生說您是喝熱牛奶,是現在給您送過來,還是等他過來再送?”店員問她。竹心暗自奇怪:剛才根本沒聽方子航跟店員提這些,不知是何時說的。她正是覺得口渴,就讓店員先送過來。

屋裏靜得可聽見海聲,隻有竹心一個客人。沒方子航在身邊,她覺得有些不安。進了北戴河之後,她一直都有這種感覺。或許是因為地方太陌生,她到了這裏,突然特別依賴他。他一直跟著她,她也不會有那種排斥和反感,反而隨時隨地能看到他的背影,對上他帶笑的目光,她就感到心裏很安定似的。

她一個人在這兒呆坐,難免有點坐立不安。坐一會兒,她又覺得悶,便起身將窗戶推開一條縫。

外邊還在刮風,海苔綠的棉布簾子直朝牆上甩去。那種甩很有力道,像是想在牆麵留下一點痕跡,卻什麼都留不下,又不死心,一試再試,不斷地在牆上來了又去。牛奶送得很快,是店員直接從廚房端過來。很燙,竹心放在離窗近的那頭,讓它受受冷,好涼的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