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一件白綾緞麵金線撚絲蘇繡牡丹的裹胸,胸下束緊煙水色銀絲紋底暗勾梅花的寬摺長裙,身上攏一件如煙似霧的軟羅長袍,腰間銀紅絲帶裹就,長長拖下,帶末鑲兩顆拇指大小的明珠。隻在家中嬉鬧,也並未儼儼妝上,隻在額間勾一個金鈿梅花,如水的長發險險綰成一個墮馬髻,簪著如月玉勾。
二八芳華,紅媒踩破了門檻,幾位哥哥與二老成日操心不休,四哥說蘇州董公子家中黃金萬兩,錦衣玉食不愁。三哥卻道鄰街的羅公子才學馥鬱清華,模樣也長得極好,正堪與小妹成良緣。
但這與她有什麼關係呢?她隻管搖她的秋千,嵌著珍珠的絲緞繡鞋踩在秋千架上,雙腿一撐,秋千便高高蕩起,風鼓著長裙款款撒開,搖落一樹香雪。
她隻覺身體輕得仿佛能飛上天。
丫鬟小翠焦急的繞著秋千架亂轉:
“小姐,別蕩的那麼高!仔細摔著!唉……老爺要過來了!”
她隻裝聽不見,他們拘著她,她偏要蕩得高高的,裙擺被風掀起,涼風絲絲縷縷在小腿纏繞,驚得小翠直跺腳:
“唉……小姐……裙子……”
她卻有一絲惡作劇的愉悅,灑下一串銀鈴。
正嬉鬧著,卻聽見院牆外隨風送來一陣似在蜜糖裏蘸過,甜膩細滑的低吟:
“牆內秋千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裏佳人笑”
是誰?
李九兒停了秋千,細細側耳傾聽,卻隻聽見涼夏微風拂過瓊花叢的沙沙低語,又似拂過心間,一陣酥癢。
靜了許久,悄無聲息,李九兒意興闌珊,跳下秋千,喚了小翠邊走,卻聽那甜膩的聲音又道:
“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小姐,你好生無情!”
是誰家的登徒浪子!
李九兒心下氣惱,一手推開小翠,撩起裙擺三兩步便攀上院內臨街的大桃樹,暗想若是逮到那口甜舌滑之人,定是要拿桃子擲得他告饒。
才爬至桃樹高枝,身上卻猛然生出一股毒蛇長信般的陰寒,心下憑生出一陣聲音焦急道:
“莫看!莫看!”
李九兒心中一顫,手一鬆,腳一滑,便摔下樹來。
樹下那蔥蘢草地卻卷成一道玄色漩渦,小翠、秋千、大宅……周遭一切都被磨成碎片吞噬殆盡,隻餘下一片漆黑空寂,李九兒飄飄蕩蕩,魂無依著。忽然腹中似被一勾,耳畔 “咚”一聲巨響,四肢百骸便覺綿綿延延如蟻噬般酸痛。初時隻是麻癢,卻不想越噬越狠,少頃,便疼得猶如筋骨寸碎一般。
李九兒忍耐不住,尖叫起來。
這一聲尖叫似劃破了一層迷瘴,耳畔聲響也漸清晰起來。李九兒隻聽見有許多腳步聲在身側來來去去,有人擰著濕布在擦拭她的額,有人在按壓她的腹,還有一把蒼老的嗓音:
“感謝菩薩,總算是醒過來了!”
又道:
“小娘子莫要再暈過去,好歹顧念腹中胎兒,現下你隻管用力,將孩子生下來”
孩子……她的孩子……她與那人的孩子!
原來她竟沒有死。
但,她帶著那人的孩子,要如何活下去?
那撕肉斷骨的痛楚竄入每一寸骨血,李九兒已疼得聚不起一絲力氣,隻能搖著頭痛哭道:
“讓我死了吧!讓我死了吧!”
卻被一掌扇到臉上。
那蒼老的聲音微顫卻嚴厲道:
“說什麼死不死的!哪個女人不生孩子!你看我們死了沒有?”
周遭也有人七嘴八舌的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