溝中歲月,比外頭更為寂靜,清幽。鳥叫蟲鳴,雞犬相聞。穀底溪水長流,林中風吹葉落。
白甲昨日便已攜子趕過來,三人相聚,背了弓箭便往林中獵獸去了。
自前歲買了溝中前頭山地,如今回頭溝縱深數裏,若要容娘走,恐需走個把時辰。大獸不曾聽說,野豬之類倒是有的。
媗姐兒與那兩個跌跌撞撞學走路的小兒玩得甚為開心。容娘放心地交與春雨,自己便去主屋收拾一番。
主屋是溝裏最大的宅子,造時想必經過了一番取舍,全然去掉了山外一切虛浮的修飾,簡簡單單的三進院子。平常沒有人住,富貴婆娘早就打掃了一番,十分幹淨。
門外十來步開外是小溪,溪水清澈,汩汩流淌。
富貴的小兒春兒在溪水中摸魚,見到容娘打量,黝黑的臉上頓時泛起調皮的笑容:“娘子,我給你摸條魚。”
他娘刀氏端了一盆家夥過來,怪道:“還不快去把牛牽回來,隻曉得淘氣,曬得烏黑,叫師傅嫌棄。”
師傅是施氏,閑時,她教溝中的小兒認字讀書。
容娘輕笑,與刀氏同去廚房。
誰料晚飯卻不用煮,快傍晚時,那三人自林中小徑出來,身後兩個漢子喜滋滋地抬了一頭百多斤的野豬出來。
烤野豬!
幾個小兒喜得手舞足蹈,圍著臨時架起的烤架,不時摸一摸野豬,又撿溪中的石子玩耍,又用手做篩子去撈魚蝦。
守中瞧了瞧玩的沒有一絲女子模樣的媗姐兒,眉頭頓時皺了一皺。容娘輕笑,叫春雨把媗姐兒抱了回來,換掉她濕噠噠的衣裙,又梳了頭發,囑咐她不得頑皮,不然爹爹不許她再玩。
收拾之間,夜色降臨。溪邊篝火,亮堂堂的,十分誘人。但施氏嚴守規矩,隻在屋中用餐,不許外出同郎君們一處。容娘無奈,隻好吃刀氏端進來的烤豬肉,許是冷了些,腥膻滿口。幸虧刀氏另備了湯餅,好歹吃了幾口。
施氏不經累,用過飯便告辭回去了。
容娘無聊,遂洗漱一番,半躺在床上聽山中各種聲響。媗姐兒蹦蹦跳跳進來,見容娘眼神迷糊,便附了容娘耳邊悄聲道:“娘,我聽白姨夫說,他們要去甚麼荊湖路鼎州府,打叛兵呢。”
容娘吃了一嚇,心中霍然清白。她忙起身,問道:“你聽清楚了?”
媗姐兒煞有其事地點頭。
此去荊湖路,隔了兩浙東路,兩浙西路。長路迢迢,去平叛?
☆、第一百四十九章 深情
“要去鼎州麼?”
守中上床之際,似乎已在熟睡的容娘翻過身來,眼睛清澈,輕輕問道。
守中頓了一頓,將被子掀開,躺下方道:“嗯。媗姐兒說的?她的口齒倒比靖哥兒伶俐許多。”
容娘蹙眉,明明說的是去鼎州之事,他卻扯到媗姐兒的口齒上頭。
“鼎州怎麼了?”容娘按捺住性子,柔聲問道。
守中淡淡瞧了她一眼,簡單回到:“有幾個叛軍,並不防事。”
“郎君為何不告訴家中?”
守中閉眼,臉上又帶上了冷峻的神色。但凡涉及軍中之事,他的神色便是如此,冷硬,生疏。似是須得將親人擯棄在外,他方能全神貫注似的。若非容娘早已習慣,幾要疑心下午那個哄她的郎君是否是他?
“有何益處?晚知曉一天,便多過一天輕鬆日子。我遲早要去,省的你們在家中白白牽掛,提心吊膽。”
容娘霍地起身,氣咻咻道:“便是提心吊膽,也比我們毫不知情,在家中歡天喜地地替人慶生,吃人喜酒,看熱鬧說笑話強!”
若是他受了傷,事後想起,豈非叫人愧甚?他在戰場拚死拚活,自己卻在家中歡喜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