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的手臂,急急道:“乳娘,你莫急。我這便安排轎子,咱們去蔡家金店尋她。若果是她,想是老天爺憐惜,叫人救了她。若不是……,不會的,怎的那般巧,與我同名同姓,眉眼又那般像她!定是她特意改了我的名,叫咱們去尋她。你不曉得,乳娘,她的眼睛那般翹起,當初我叫她狐狸眼的是不?”
是,曼娘的丹鳳眼眼尾向上飛,像她爹。
衛大娘心中晃過往昔的小人兒,似乎懷抱裏還有她又軟又暖的身子依偎著。
心中一抽一抽的痛,她噙淚點頭,心中帶了希望,眼裏便有了些許光芒,道:“咱……咱這就去,去尋她!”
容娘顧不得許多,叫了轎子,便與衛大娘兩個往蔡家金店而來。
天更暗了,雨水嘩啦嘩啦的傾瀉,豆大的雨點打在轎子的頂棚上,重重的,連綿不絕的,叩擊著,捶打著。燥熱之氣從地底升起,轉而變成陰冷。涼氣從轎子底下一陣陣地往上襲來,直往裙子裏鑽。
外頭的轎夫罵罵咧咧地,怨這鬼天氣忒沒道理,一會兒的功夫由初夏變成了早春。
容娘與衛大娘甚麼都未察覺,她們忐忑的,焦慮的,惶惶的,有些怕。又盼著快些到。
那兩個轎夫怕極了這雨,腳下近似跑著,一路上緊趕慢趕到了金店。
金店是善做生意的,眼下大雨,正沒有幾個人。忽地奔來了這麼兩頂轎子,迎客的婦人老遠便笑著出迎。
裙子下擺都被打濕了,容娘也顧不得。進了樓上的雅間。她便對那忙著倒茶水擺點心的婦人道:“不必忙了。煩請貴店的溫娘子過來,可好?”
那婦人有些訝異,眼前的娘子妝扮雖不甚華麗,形容卻十分尊貴。她到底見慣了市麵,忙笑著應了。
衛大娘如坐針氈,一忽兒坐著,一忽兒站著,一忽兒挑了簾子去覷。
容娘亦心中焦灼,見了乳娘神色。她又是心酸又是憐惜,便上前攙了乳娘手臂,道:“乳娘,莫急,老天爺既然把曼娘送回來了,咱們且放寬心等著吧。”
衛大娘勉強坐了。又忽地彈起,道:“娘子,你坐著吧。”
容娘淚水奪眶而出。在府中避人耳目也就罷了,在如此時候,她尚且記著規矩,叫她做何感想?
這是她的乳娘,兵荒馬亂中如母雞一般將她護在胳肢窩底下,卻將曼娘遺失在那處哭天搶地的人群中。
外頭寂靜,不見人來。
樓下偶爾有幾聲交談,也未聽見那位溫娘子的聲音。
容娘與衛大娘倆個都有些不知所措,不管那人是否曼娘,她也該當來見一見才是啊。
容娘安撫了一回衛大娘。正待叫春雨去尋店中婦人,卻聽見木製的樓梯上有人上來。那腳步極為輕盈,不急不慢。
容娘與衛大娘對視一眼。皆有些激動。兩人緊緊地盯著門口處,春雨今日機靈,不待吩咐便往外瞅了一眼,回頭時,臉上笑嘻嘻的,點了點頭。
仍是那婦人將門簾打開,對裏頭笑道:“溫娘子來了。”
一個妝扮華麗的娘子款款進來。其頭麵首飾,不甚多,卻樣樣精致,一看便知絕非俗物。嫋娜身姿,穿了一件桃紅色刻絲小襖,白綾裙子,外頭套一件玫瑰紫事事如意妝花褙子。直映襯得美人榮光煥發,如戲文裏唱的傾世美人一般。
而這個美人,臉上神情卻很冷淡,微微上翹的丹鳳眼,有著看透人世的疏離。她微微瞧了一眼,便垂了眼瞼,不再看容娘等人。
她抬了抬手,身後的婦人與婢女躬身退出。
衛大娘囁嚅著,卻說不出話,兩隻眼睛隻是緊緊盯著,不敢稍離。
容娘慢慢站起,心中已是驚濤駭浪,卻強按了下去,道:“敢問娘子,可是……”
“若沒認錯,這位可是徐府的娘子?今日來此,可是來瞧咱們店裏最新式的釵環?”
客套的言辭,拒人於千裏之外的語氣,將容娘阻在廂房的這邊。
衛大娘一頓,踏出一步的腳不好再動。麵前的人神色冷清,可是那眉眼,那眉眼像極了曼娘她爹。如此肖似,卻叫她如何忍得?
“請娘子勿要見怪。實因娘子麵貌酷似故人,一時心急,方才如此魯莽。敢問娘子家鄉何處,爹娘名諱可否告知?”
容娘見乳娘神色,如何不曉,忙上前一步進言道。
那美人卻緩緩張開紅唇,似笑非笑地盯著容娘,道:“告訴亦無妨。我爹爹,卻是舊都殿前司溫指揮使,我阿娘,乃舊都曲院街溫家的大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