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有師兄弟受罰餓了,就都去他房中找吃的。三師兄嘛,其實更像個女孩子,溫柔細膩,女工好得呀……”

“是嗎?”卓文鳳眸含笑,“我如何沒看出來。”

“你是師叔,除了逸之,他們都有些怕你。”卿予打趣,“四師兄也是例外,你記不記得他?很喜歡收集錢幣那個,每次你來,都托你給他捎各國錢幣。個頭和逸之差不多,卻很瘦,說話有口音那個。”

“我想起來了,可是祝染之?”卓文循著記憶試探。

“對對,就是四師兄。”卿予言笑晏晏,更來了興致,“五師兄呢,你有沒有印象,喜歡唱曲那個。每逢佳節,便吵著要獻唱一首,大家都拿他逗樂。”

卓文稍付思忖,“是叫郭南澈?”

“那是小十四。”都稱小十四了,定是比她還小,他自然沒有多少印象,隻怕是弄混了。懷中輕快歡愉的聲音勾起腦中浮光掠影,目光望向簾櫳外,看揚塵在夕陽的光束裏輕舞,輕而易舉的滿足便再塞不下旁的多餘。

……

後山腳下告別餘伯,一路多蒙他照顧,當初卓文昏迷不醒,便是遇上了他的馬車,才載他們一程送到了大夫那裏。

人是救回來了,大夫也隻能叮囑歎息。“不知還能撐到幾時,夫人,順著公子的心意,多有一日便算一日。”

多有一日便算一日……

卿予幹坐了一宿不語。

翌日起,陪他在醫館養病,旁事絕口不提。他也似心有靈犀,每日按時服藥,講得都是閑事話題。餘伯住在醫館附近,時有來看二人,等到他的手已能握筆,才請餘伯送了些筆墨紙硯來。

餘伯忠厚老實,他說怕卿予擔心,餘伯便果然緘口未提過此事。

就連書信也是餘伯幫忙送到驛站的。

時間過得很快,後來卓文身子調養得好了些,就準備南下四海閣。餘伯原本就是做這行生計的,隨了二人一路南下,沿途對二人很是照顧。

辭別的時候,竟有幾分不舍。

“認識的故知已然不多,餘伯算是新友,又向來投機,離別自然不舍。”他素來會說話,這一句便說道了卿予心底深處,故知已然不多。久別四海閣,任由他牽,著才敢漫步在千羽山中。

四圍的景致,便於熟稔中夾雜著幾許陌生。

不想後山腳下的餛飩小鋪還在,當年的幫工夥計娶了鋪主的女兒,洪記搖身變成了姚記,人卻都還是認得的。沒想到四海閣竟有未亡人,而且還會是他們二人。

夥計一時感歎,就停下手中忙活同他們聊了許久。

有過往的事,還有後來的趣聞。

卿予聽得津津有味,隻是這碗餛飩的滋味,卻是不如幼時那般想念了,許是過去的便已然過去,即便你千方百計尋回,也不複當初滋味。

辭別姚記,沿著後山登上。

四海閣雖然被燒毀,依山的建施基本還在。後山之中,二人更是輕車熟路,哪裏是羊腸小道,哪裏有繩索捷徑,每到一處都有道不完的記憶。

“我就是在這裏把陸錦然扯下水的。”當年她打不過陸錦然,卓文便問起有何是陸錦然不會她卻會的。西秦國中之人多半不習水性,陸錦然也不例外,她自幼在南順慈州長大,自然會遊水。

那就拖她下水,卓文彼時如此說,但後來他人在京中就沒有見過二人這段張牙舞爪的壯烈曆史。當時蘇複、伍曉月和風漸越卻是都在的,這一盛況麵前隻得歎為觀止。

後來她算是贏了陸錦然,伍曉月替陸錦然抱不平,就躍入水中一起和她扭打。伍曉月也不識水性,下去幾個結果都一樣,場麵漸亂,風漸越隻得硬著頭皮去幫忙。

一路從水裏打到岸上,他們三個對付她一個,卿予的三腳貓功夫吃不消,自然狼狽不堪,最後竟是沉默寡言的蘇複護著她。而此之前,蘇複對她女扮男裝戲弄他的事一直耿耿於懷。

於是使了小把戲還被人揪著把柄,竟落得要不熟絡的人來救!過去總覺得這一段說出來丟人得很,她也未和卓文細提過。隻是如今沒有從前的心結,繪聲繪色與他說起,卓文笑不可抑。

不是笑旁的。

而是蘇複一直喜歡洛語青,她卻從來不知曉。一句不熟絡的人,卓文啼笑皆非。

沿著老路上攀,卓文微微氣喘胸口有些作疼,卿予便去取清水來飲。水中加了止痛的粉末,這些天便都是如此挨過來的。他一直想回四海閣,她不能讓他撐不到。

斂了眼底的紅潤,才笑眼盈盈回去,好似辛苦都很。

卓文接過,一飲而盡,頓覺舒坦了許多。

歇了好些時候,才繼續前行,行至一處,兩人便都赫然怔住。時值九月,花枝早已掉落,但秋季的時候梔子花的葉子卻也都是常綠的,深深淺淺嵌在山林之中,鬱鬱蔥蔥。

她從前便常常在這裏練傘,卓文則隨意倚坐在樹下看她,亦如眼下的莞爾不言。傘她一路之上都隨身攜帶,此時緩緩撐起,早已物是人非,傘沿旋開的,便是不一樣的身姿卓越。

卓文依舊目不轉睛,偶爾開口道一句,高了,輕了,像極了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