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不去死!你和你那廢女兒都該死!”
“我女兒就要回來了,你能不能先離開……”
“大不了我再讓她在外麵吹冷風!最好凍…死…”她剛撞出門來,就見到倚牆而立的我,臉色煞白,話也沒接下去講,站在門口看著我,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卷姨?卷姨。”我雙手環胸,冷眼望她,“這裏是我家,想吵架的滾出去。
“不喜歡,不待見這裏的人都滾出去!我絕對不挽留!我不允許有人破壞,有人不愛惜這個家,即使是一家之主,也不可以!就算這個家不和諧不溫暖,它也是我的家。趁我沒趕人之前,識相的話滾出去!”我吼完這段話後微微喘氣,好久沒這麼歡暢地吼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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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姨的臉一陣青一真紫,她看看我又看看母親,最後還是低聲囁嚅著走了出去。母親走近我,她眼角含淚,我生起一絲不忍,卻又倔強地別過頭去:“你沒聽到嗎?我說,出、去!這裏,是我家!”
“姻姻……我是媽媽啊。”她的聲音顫唞不止。
“那又怎樣!我現在不想見到你!也不想見任何人,如果不想我高考因此受到影響……”我沒說完,因為母親已經低頭走了出去,她慢慢走出客廳走出大門,步履似有千斤重,緩緩走出我的視線,我的眼角隻瞥到一抹落寞的餘光。
其實我沒說完還有一個原因,那是因為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拿高考來威脅母親,拿自己的未來威脅母親。多麼幼稚而令人厭惡的話啊,出自我口中,想傷的,又是誰的心呢?
我走到大門口,將門狠狠關上,反鎖反扣樣樣做齊,現在的我就是一條被炸毛的母獅,見到任何人都讓我想先罵之而後快,之所以把母親也趕出去,其實是不敢麵對她吧?我怕自己會質問她,怕自己會控製不住情緒罵了她,怕自己沒有勇氣接受這樣的事實,我怕……怕得太多了。
我一直以為父親的心不在這個家,現在才知道從前的我是多麼可笑,試問哪個作父親的會樂意自己的女兒不是自己親生的呢?他沒有虐待我,沒有奴役我,已經讓我內疚自己居然還活著,以他女兒的身份活著。
我靠門坐下,眼淚靜靜洗滌臉上的微塵,幕幕回憶伏擊心髒,激得我的淚水流得越來越快,好像下一秒就會把我淹沒。
孩提時候的記憶裏,父親對我是有過溫柔的。我剛學寫字的時候,他手把手教我,聲音很溫柔,卻總是歎息;他教我寫“慕容”,寫很多字,卻從不肯教我寫自己的名;母親總在他麵前喊我聯姻,他固執地不肯這樣叫我,卻喜歡輕聲叫我姻姻。
我上學了,寫自己名字時,寫的是“聯姻”,我天真以為是這兩個字,可當我把作業本拿給父親看時,卻見到他第一次在我麵前發火了,作業本被他撕爛掉隨意地扔在桌上,他用燃著的煙燒盡那些在苟延殘喘的碎片,看他溫和的臉變得暴戾而森冷,我嚇得不由自主地想逃離,逃離這樣的父親。
事實上,我也的確逃了,在他盛怒前,我躥出了家門跑到街上。
那一個下午我都坐在井巷街的公園裏蕩秋千,噢——不是蕩,是坐,我就這麼天然呆地坐在秋千椅上旁若無人地哭,流眼淚,卻沒有聲音。不管怎麼樣,再柔弱的孩子也喜歡逞強,那時的我就是。
我霸占了秋千,我知道很多孩子都在期待我趕緊起來讓位給他們玩,可我就是不想,我就是覺得自己不玩,也不能給別人玩。阿進就是在這時候出現的,他揚起驕傲的雙下巴,拽拽地問我:“喂,你不玩就起來讓別人玩啊。”
我滿臉防備地盯著阿進,我不願和陌生人說話,也不喜歡陌生人和我說話,而且他臉色還那麼臭P,好像山中的土匪一樣。我低下頭不去理他,隻顧擦幹自己臉上的淚。
“你起是不起?不起我就搶了!”阿進慢慢走近我,話說小時候的阿進還真是挺難看的,他臉上的橫肉一顫一動,那時候的我雖不懂得審美,卻也是覺得長成這樣是不好看的,於是壯起膽子往他臉頰上吐了一口唾沫。
阿進明顯被這泡唾沫吐暈了,他一屁股坐在我腿上,雙腳蹬了蹬地麵,秋千晃了起來,我猝不及防地被他坐著,倏地一把怒火從心口直燒到喉嚨。我伸腳使勁亂踹,手也發狠地掐他的背,用上我那小腦袋瓜子所能想出來的全部打架方式,一口咬住他耳朵,一邊含糊不清地罵道,“你走你走!你走你走!”
“你個混蛋敢咬你爺爺!”阿進大吼道,也伸手來撕我頭發,“王八蛋!你個狗崽子!”我聽他罵那些髒話,頭發也被他扯得生疼,吃痛地鬆開了咬他耳朵的嘴。
秋千架晃動得劇烈,阿進力氣比我大,他就快把我擠到地上了,我不甘地掙紮,手緊掐入阿進的琵琶骨不放,周圍的孩子都嚇傻了,他們驚恐地望著我們,沒人敢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