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腦袋卻像是一艘在滔天波浪裏起伏不停的小船。那麼多突如其來的真相如同無數飛虻,在同一時間襲擊了我,而我卻赤腳走在鋼絲上,沒有餘力將它們驅逐走。

玻璃屋頂外的天空是恍惚的晴空,於我來說卻像是無邊的黑夜。馮佳柏要結婚了,結婚對象是沈青春。對這樣的畫麵的想象,我在四年前已經經曆過一次,於是我跟別人結婚了。現在他們真要結婚了,可我卻不似之前的感覺,不是為了心愛的人離我而去而傷心,而是為了他們結婚背後的辛酸而心痛。我為馮佳柏承擔不應該由他的承擔的錯難受,可又不能埋怨沈青春,她是我們幾個最悲苦的人,我不敢指責她用這樣的方式追求幸福,她的幸福顯得如此重要和緊急,因為在她光鮮亮麗的外表下,內心早已被踐踏得一片狼藉。

而處於尷尬身份的我,實在不知應該以什麼立場去麵對這場婚姻。要是不知道真相就好了,我不由想,也許不知道真相,我會默默地祝福他們在一起,然後我過我自己的日子,走我自己的人生。本來我也是這麼打算的,畢竟我的未來本來就注定沒有馮佳柏了的——早在季澤清在酒會上幫我分析完那麼多我和馮佳柏之間的障礙時,我就已經有了定論了。我是一個多麼有自知之明的人。

我麻木地走著,好似在路上遇上了艾香。她跟我唧唧歪歪地說著點什麼。我什麼也聽不見,隻知道要往外走。到了明晃晃的馬路上,我攔了輛車,報了個地址就走。

司機叫醒我的時候,我才發現,我竟然停在季澤清家的樓下。

我進了門,走進屋裏,端坐在寫字台前,呼吸困難。感覺像是有什麼東西掐住了我的喉嚨,我難受得想哭,可是一滴淚也掉不出來。

我拿起筆,在紙上寫下了一首詩:

此刻有誰在世上某處哭/無緣無故在世上哭/在哭我

此刻有誰在夜間某處笑/無緣無故在夜間笑/在笑我

此刻有誰在世上某處走/無緣無故在世上走/走向我

此刻有誰在世上某處死/無緣無故在世上死/望著我 (來自裏爾克的詩《嚴重的時刻》)

然後我趴在桌上睡著了。

第41章

等我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已在床上。屋裏亮著燈,我看看手表,晚上十二點。洗手間傳來洗澡的水聲。過了會兒,季澤清從屋裏出來了。他用毛巾擦著頭發的樣子,讓我想起了四年前黃城高中山上的小水灘。彼時我自以為我承受了多大的苦,付出了多大的代價,毀了自己的名譽去保護沈青春,又為了自己那點心思,受了威脅高考失敗,又跑去複讀。表現得好似有多成熟多滄桑,連帶著看其他同齡人都帶著居高臨下、高高在上的姿態。可現在想來,對比那時的沈青春,我該有多麼無憂。高考的時候以為高考就是天,等過了高考,才知道人生的考驗遠比高考要複雜得多。有那麼多時刻,能讓人比高考失敗還要痛徹心扉。

我走過去,抱住季澤清,緊緊地不放開。

季澤清的手還放在頭上,幾秒鍾後,他的手落下來,放在我的背上,問我:“季太太,你是過來寫詩的麼?”

我趴在他肩上,問道:“季澤清,你跟我結婚,開心嗎?”

他把我從懷裏撥出來,仔細地看著我:“怎麼了?”

我搖頭:“季澤清,當初我那麼崩潰地逼你結婚時,你是不是恨死我了?覺得整個人生都被我毀掉了?”

季澤清看了看我,說道:“還好,你跟我國強拆隊似的,逼我拆了這個拆了那個,可後麵跟著開發商重建呢,所以不至於毀掉。”

我忽然被他打的比方逗笑了,靠在他肩膀上樂了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