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戰前,一個妄圖稱霸亞洲的日本(1)(2 / 3)

起初懷良親王不僅拒不奉命,還扣押殺害了中國使臣,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他支持的南朝政權的衰微,他已無力“修兵自固”抵擋中國,隻得派遣使者向中國朝貢,並借朝貢之機,送還了從中國擄掠的人口,奉表稱臣。朱元璋頗為大度地予他豐厚的賞賜,一點沒有懷疑他的“日本國王”的身份。

而對當時經濟衰頹的日本大臣來說,這些賞賜具有極大的誘惑力,因 此 ,盡管懷良親王後來暗地聯和中國大臣,企圖謀害朱元璋一事事發,使得日本被列入“不征十五國”之中。但在懷良親王之後,一 些 日本大臣依然紛紛到中國奉表,既然同樣身為臣子的懷良親王都有資格奉表,能夠得到如此豐厚的回賜,那麼他們自然也有資格以臣子的身份來朝貢。這些日本大臣一點不清楚懷良被中國皇帝錯當成日本國王,而原本就身為臣子的他們,也並不介意向中國稱臣,就連明朝自己也知道,這些日本大臣根本不能代表日本。有趣的是,直到最後明朝的皇帝都不清楚,為什麼在一次次的拒貢之後,日本大臣還會如此熱衷朝貢。明朝的皇帝不會想到,這些日本大臣前來朝貢的巨大動力,無非是豐厚的賞賜。

早在1286年,日本皇室中持明院統就和大覺院統就開始爭奪起天皇一位。到了足利尊氏統領幕府的時代,日本除了有在京都為足利尊氏確立的光明天皇,還有於大和的吉野為懷良親王支持並建立政權的醍醐天皇。《明史》中錯將兩位天皇對峙的情況,當成“爭立”。 雖然支持醍醐天皇的懷良親王一度被當成了日本國王,在以後很長一段時間裏,和明朝往來交流的始終是室町幕府,“日本國王”也隨之變成了足利將軍。日本一直十分重視和中國的海上貿易,可在明朝建國之初,出於國家安全的考慮,“片板不許下海”的禁海令作用一時。不過,在“禁海令”不那麼嚴格的時期,和中國的貿易往來並沒有被斷絕。再 加 上 明王朝為揚國威,經常派遣使臣乘著滿載貨物的航船到各國進行“訪問”,並逐漸希望加強和海外各國的貿易聯係,隨著時間的推移,對外來航船的限定也逐漸放寬。明朝負責對外貿易的機構是市舶司,和尤其重視對外貿易的宋元管理海外商船及貿易活動的市舶司不同,明朝的市舶司隻負責外國貢船。古代的信息傳播並不像今天這般迅捷,明朝的禁海令起初隻為中國人所知,日本人依舊滿懷希望地將商船駛向中國的港口,試圖繼續和中國開展貿易往來。因 此 在 朱 元 璋當 政的時候,大批前往中國的日本商船遭拒,被迫退回。但日本人很快就發現和中國繼續開展貿易的辦法,既然明朝市舶司隻接受朝貢之船,他們就可以打著朝貢的旗號,進行貿易活動。表文是貢船的標誌,隻有持有表文的外國航船,才可以順順利利地停靠到中國的港口。國王簽名,奉正朔都是表文上必不可少的內容,而隻有那些向中國朝貢,並被承認臣屬關係的國家,才有奉正朔。日本國內的經濟較為困難,海外貿易是國家財富的重要來源,也是上級武士和貴族們享受豪華生活的必需。對日本來說,朝貢並不隻是政治上的簡單臣服,還意味著巨大的財富。因此,在足利義滿 將軍得到印有“日本國王”字樣的金印後,各式各樣的貢船紛紛從日本港口出發,一直駛向遙遠的中國。

當時浙江是專為日本所設的港口,在那裏有專門接待日本貢船的市舶司。明朝禁海貿的本意不過出於防備海患,並不是對海外貿易本身深惡痛絕,且明政府也清楚海外貿易能夠帶來可觀的財富。表文是確定外來船隻並無歹意的一種方法,貢船無歹意,因此明政府並不會幹涉貢船的貿易活動。明書《籌海圖編》中就說:“外夷貢者,我朝皆設市舶司以領之……其來也許帶方物,官設牙行,與民貿易,既為互市。”雖然從表麵上看,天皇是日本最高的統治者,但在日本曆史上,真正握有實權的天皇少之又少。室町時代,掌控國家軍事、經濟、政治、外交的都是幕府,而足利將軍又是幕府的操縱者,因此即使按照中國的朝貢規定,被授予“日本國王”金印的理應是日本天皇,但對日本來說,最應該得到這枚金印的還是足利將軍。日本的封建製度和亞洲各國的封建製度都不一樣,這就決定了其對外事務的複雜。在天皇萬世一係的日本,大權在握的將軍絕不可以借天皇之名朝貢明朝,而用“征夷大將軍”的名號朝貢,又遭到了明朝的拒絕。在明朝眼底,將軍職位再高,至多相當於中國的宰相,怎麼比得上國王皇帝?在被拒貢之後,足利義滿還受到了明朝方麵的斥責,這樣繼續下去,日本和中國的對外貿易便難以展開,這於中國是小,日本是大。爭取表文一事最終落到了五山僧侶身上。和中國不同,日本的僧侶也可以對國家大事起到舉足輕重的影響。雖說在日本也不乏精通中學之人,但論及對中國文化的研究,對中國典章製度的熟悉,很少人能比過五山僧侶。這些僧侶個個都學識淵博,是傳播中國文化的重要力量,他們用漢字寫作的詩歌仿佛真的出自中國詩人之手。長久以來,對中國的重要出使都由五山僧侶負責。更重要的是,這些五山僧侶還都擅長寫作外交文書,而據後世學者仔細考察,這些文書極少出現疏忽紕漏,具有極高的史學價值。總之,在當時,沒有比五山僧侶更適合擔任朝貢使者的了。

不同於那些在書齋裏成為精於中國學問的日本學者,不 少 五 山 僧 侶 都 有在中國生活的經曆,他們可以像中國人那樣思考,注意到一般日本人注意不到的微妙的外交問題。而足利將軍之所以幾次朝貢不成,正是因為不清楚中日兩國的文化差異。盡管表文的基本觀點、立場原則都早已為日本政府設定好。但撰寫表文,尤其是重大外交事務的表文,並不是隻要滿腹墨水就能擔任的。

宋太宗不知道日本的天皇沒有實權,明朝的皇帝也同樣如此,就在五山僧侶準備出使中國之時,他們也在為日本的朝貢者總是大臣,不是國王而困惑。他們不知道,前來朝貢多次的“征夷大將軍”正是國家最高實權的持有者,也隻有他的簽名會賦予表文真正的意義。

1403年登基的明成祖朱棣,由於難以擺脫弑侄篡位的惡名,格外渴望樹立起名正言順的絕對權威。這對日本使節來說,是一個大好機會。起初五山僧侶並不清楚朝貢一再被拒的真正原因,便以“日本準三後”上書的方式投石問路,所謂“準三後”即指“皇後、皇太後、太皇太後”,“ 準 三 後 上 書 ” 雖比不得“天皇上書”, 卻也代表著日本皇室。朱棣看到上書後,並沒有因日本在其登位之前那些不合規格的朝貢震怒,而是在回複詔書上寫道“茲爾日本國王源道義”的字樣,給這些聰慧的僧侶以暗示。五山僧侶茅塞頓開,立即明白了幾次朝貢未果的原因,馬上撰寫了“日本國王臣源表”,見幾次以臣子身份奉表的日本,竟在自己即位之後,由國王的使節前來奉表,明成祖龍顏大悅,更何況精於世道的僧侶們在表文開篇就對明成祖的登基大加讚頌。朝貢的進展異常順利,明成祖還盛讚足利義滿:“知天之道,達地之義。朕登大寶,即來碩貢,為響之速,有足褒嘉。”並當即賜予日本國王一枚碩大的金印。日本史書《蔭涼軒日錄》裏這樣形容這枚金印“此龜紐金印,光輝照人,斤兩尤重,兩手難以提持,實國家之遺寶也”。 龜 在中國象征長壽,龜紐印章則有永久生效的含義。五山僧侶圓滿完成了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