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瑟夫用他那小眼睛直勾勾地望著這個老婦人,覺得胃裏有什麼東西在翻滾著。
“我……我不久就要去天堂了,約瑟夫,想必你也能看得出來。”老太太麵容枯槁地躺在那塊薄毯子下麵。但不一會兒,她的眼睛卻又突然一亮,最後說:
“其實今天請你來,是想讓你為我寫份遺囑,你看,東西我已經準備好了,就在桌子上呢,怎麼樣?”
約瑟夫斜靠在椅背上,從桌上拿起那個鉛筆頭,用拇指與食指來回搓動著。
“我告訴你,我的教名是瑪麗,我叫瑪麗·傑克遜。你可以先寫上:瑪麗·傑克遜太太的遺囑。對,就這樣寫就行,快寫上吧。”
約瑟夫低下頭,瞅了瞅麵前的紙。
“你怎麼不寫呀?快呀!好孩子,我說你寫,我很快就要死了,約瑟夫,你可要幫我這一次,怎麼也得替我寫個遺囑呀。你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我就這樣死去吧?”
“可我……”
“我是一個老——老太婆,”她低吟著,呼吸的粗細不均使她身體顫動不止。過了一會兒,她又繼續說,“我老了,沒用了,你不幫我誰幫我呀。”
在老太太說話的當兒,這孩子又轉身向外看了看,月光比先前又暗了些,但街對麵的女塑像仍可見,她手中舉著瓶子,一直向他招著手,他仿佛聽她在說:“可口可樂,請喝可口可樂!”
“我把我的銀胸針留給我的女兒。這胸針一直陪伴著我,從柯林斯到這兒,一直沒離開過我,原來是閃亮的,可時間久了,便慢慢地暗了。以前,我總擦它,讓它放出光來,但現在卻不再擦了。我老了,沒用了,哎!我女兒住在聖西蒙島,好歹要把這胸針交給她。”
約瑟夫又低下頭,看了看眼前的紙,繼而又抬頭望了望窗外。
“你怎麼了?孩子,寫呀!”老太婆催促著他,“快點寫吧!”
孩子把他那瘦小的身體伏在桌上,終於動了筆。
“除了這胸針,我還能給女兒留什麼?噢!我還有本《聖經》,孩子,它在五鬥櫃上,也把它一塊交給我的女兒吧。另外,再寫上:我想要一個基督徒的葬禮,一定要,這是我多年的夢想,到時候,要給我唱好多的哀歌。這就是我這個老——老太婆的遺囑,除了這些,再沒別的什麼了。”
孩子吃力地在紙上寫著。
“寫好了吧?孩子,來,我來簽個字。”
約瑟夫把紙拿起來,戰戰兢兢地遞給了她。老太婆接過紙,又要過鉛筆,手抖個不停,勉強在底下畫了一個“X”,然後,便身子一歪,倒在了床上,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
又過了好半天,她才氣喘籲籲地說道:“約瑟夫,先把它夾在《聖經》裏。把《聖經》拿過來,放在我的床邊。”
約瑟夫聽話地把《聖經》放在了老太太的床頭。
“好了,謝謝你,孩子,你可以走了。”她歎息著說,“我實在不行了。”
孩子急忙跑了出去。他那光著的腳拍打著地麵,發出一串響聲。天越來越黑了,孩子再沒回頭。
一陣冷風從窗孔鑽進來,撩起了蓋在老人身上的毯子。老太太沒有任何反應,仍一動不動地在那躺著。
風把《聖經》一頁頁地掀開,那張寫著遺囑的紙被刮落,幾個歪歪斜斜的字隱約可辨:“可口可樂,請喝可口可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