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徹骨,無情無欲。

蘇澤淺顯然不是劍修,但他的靈力卻那麼像個劍修。

二十五年的時間,對於莫洵漫長的生命來說不過是一個眨眼,但仿佛鑽進了人類的殼子後,對時間的感知也變得不同。

二十五年後,又一次近距離感受到蘇澤淺凜冽的靈力,莫洵也愣愣地出了下神。撿到蘇澤淺的時候是二十五年前的七月十五,那時候莫洵才披上人類的殼子沒幾年,不耐煩拖著沉重的肉身到處跑,七月十五一到,他把殼子脫在人類社會裏,放個結界,讓老王看著,自己輕身飛過山川大地,去赴鬼神盛宴。

那天祭祀結束,他往回趕的時候,半路上感受到了一股磅礴凜冽的靈力,當時的莫洵和現在的天師一樣,以為那靈力屬於一個劍修,劍修太少了,男人起了好奇心,低頭四顧,卻看見了一個裹在繈褓中的嬰兒。

那小家夥不哭不鬧,裹在繈褓裏絲毫沒意識到自己的處境,隻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莫洵。莫洵久久的看著他,心裏不知怎麼一動,伸手把小家夥抱了起來。

這不是莫洵第一次抱幼崽,卻是他第一次抱人類幼崽,人類那麼脆弱,他抱得戰戰兢兢,小家夥顯然被抱得不舒服,嗯嗯啊啊的扭來扭去,卻始終沒哭。

莫洵像是安慰他,也像在安慰自己:“這世界上估計也就我能養活你了,你就將就下吧。”

他不斷調整抱人的姿勢,好容易讓小嬰兒消停下來。

莫洵出神的時間有些長,蘇澤淺又喊了一聲:“師父?”

這一聲和前一聲相比,便忐忑了。

不知是因為封印解除,還是因為現在是靈魂狀態,鬼王的話蘇澤淺也聽見了,那是一萬個不認同。

莫洵沒有放棄他。

黑霧攏上來的瞬間,蘇澤淺感到額頭一燙,然後是少了什麼東西的涼颼颼,一道金色的符文在他眼前展開,把黑霧擋在外麵。

那道符文是殘缺的,在黑霧的腐蝕下瑟瑟發抖,卻仍堅定的擋在蘇澤淺麵前,不讓他被黑霧吞噬。

隨即莫洵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

“阿淺,揮劍。”

這時候蘇澤淺才意識到,自己手上是握著劍的,半身鐵鏽,半身符咒的劍在莫洵的一聲令下發生了變化,符咒一頁頁黃蝶般脫離,遍布劍身的鐵鏽也剝離開去,露出寒光湛湛的鐵色。

蘇澤淺毫不猶豫的,注入全身靈力,一劍劈下。

解開封印後,蘇澤淺的靈力和之前的不可同日而語,那一劍的光華,連莫洵都要側身回避。

在蘇澤淺的呼喚下,莫洵回過了神。

他轉過身,不知怎麼一動,就往身後的宮殿飛去,蘇澤淺不由自主的跟著動,仿佛是被牽了線的風箏。

與此同時莫洵一揮袖,山下天師們隻覺得一陣狂風卷過,再睜眼時,自己已經到了山外。

蘇澤淺的屍體,卻不見了。

魂魄狀態下的蘇澤淺打了個寒噤,他麵對麵的看見了自己。莫洵在他背上一拍,一陣天旋地轉後,身體輕飄飄的感覺沒了,蘇澤淺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裏。

陰冷而疼痛的感覺又回來了,習慣了之前的輕鬆,這份痛苦讓他一時動彈不得,年輕人緊咬著牙關沒讓呻.吟出口,意識刹那就又模糊起來。

莫洵從白手裏接過瓷盞,湊到蘇澤淺嘴邊:“喝一口。”

蘇澤淺迷迷糊糊的喝了一口,入口一股酒味,還挺熟悉,他咽下去,五髒六腑火燒火燎,一瞬的疼痛後,身體輕鬆了。蘇澤淺低頭一看,腳踝上的黑印子消失了。

蘇澤淺第三次喊了莫洵:“師父。”

男人這回總算給了他回應:“等我把事情做完再說。”

莫洵抬起瓷盞,送到自己嘴邊,仰頭喝酒的動作拉伸脖頸,喉頭的起伏更顯分明。

很普通的畫麵,到了蘇澤淺眼裏,不知怎麼就有了兩分旖旎。

幾口酒下肚,蒼白的男人臉上立時有了血色,甚至連眼神都更清醒明亮了。

莫洵走到懸崖邊,抬手潑出去半盞水,山峰之下,山屏四圍之中便綿綿密密的下起了雨,草木精怪一片歡呼,藏在各處的魑魅魍魎也跑出來享受,其中不乏會飛的,一道道影子沐浴在月光之中,盤旋在山巔之下,把流雲割出莫測的形狀來。

蘇澤淺看得都呆了。

莫洵又是一抬手,濃霧翻卷,把山巔宮殿遮蓋的嚴嚴實實,同時也阻隔了蘇澤淺的視線,年輕人猛地回神。

莫洵把瓷盞交回白手裏,少了一半的功德,白一隻手就能拿住了。

莫洵說:“我和他單獨聊聊。”

白和變回了老王的玄龜對視一眼,往另一側走了。

莫洵示意蘇澤淺:“我們進去說。”

蘇澤淺看了看離開的白和老王,跟在莫洵身後,覺得沉默不是個辦法,要開口才能掌握主動權:“我見過那個人。”

“誰?”

“白衣服的那位。”

蘇澤淺其實是有些生氣的,雖然知道莫洵不告訴自己他的身份必然有苦衷,但他……就是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