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羅門的偽證17(1 / 3)

17

來到城東警察署後,藤野剛發現自己的運氣還算不錯,負責柏木卓也案的兩位刑警都在警署。其中一人正在開會,於是藤野剛決定先跟一位名叫佐佐木禮子的少年課女刑警溝通。

佐佐木警官領會迅速,應對機敏。當然,藤野剛身為總部現役警官的身份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她說得先到郵件室去,查看一下今天收到的郵件。

“上午收到的郵件不是都分發到各科室去了嗎?”走在“哢哢哢”急行於走廊的佐佐木身邊,藤野剛問道。

“是的,但是會留有清單。”

“清單?”

“我們這兒收到的郵件都會先登記,再分發下去。”

工作真細致。

郵件室在警署北端,是一間見不到太陽的陰冷房間。幹這份在佐佐木警官眼裏“誰都不想幹”的工作的,是一位身材瘦削、上了年紀的警察,估計快要退休了吧。根據來人的要求,他立刻拿出登記著當天郵件的清單。

“慎重起見,昨天的清單也讓我們看一下,好嗎?”

“那個就由我來看吧。”

將清單攤開在室內一角的辦公桌上,兩人開始掃視起來。

“是快信,對吧?”

“寄到我家和學校的都是。”

結果,兩天的清單裏並沒有匿名快信。

“下午郵遞員來了,請通知我一聲。內線331的佐佐木。”女刑警對郵件檢查員說。藤野剛又補充說明,請留意信封上借助尺子劃出字跡的信封。

“知道特征就很容易分辨了。看到後我會馬上報告的。我再查一遍從元旦到今天的清單吧。”郵件檢查員說道。

出了郵件室,佐佐木警官小聲說:“真是難為他了。這樣的工作,要是我,連著幹上三天就受不了了。”

從她說話的口氣,很難判斷她是在讚美郵件製度的嚴謹,還是在憤慨這一製度對公務員的愚弄。

少年課的辦公室相當吵鬧。佐佐木警官說了聲“這邊請”,帶領藤野剛走向了別處。走上剛才下樓的樓梯時,他們遇到一名理著平頭、頭發花白的男子。”

“啊呀,真巧。”

“會議結束了吧?”

“嗯,這位是?”

平頭男子指著藤野剛問佐佐木。佐佐木點了點頭,藤野剛便自報家門。

那人說:“我是刑警課的名古屋。”他稍稍低下剃著平頭的腦袋,眼睛上翻看著藤野剛,繼續說,“生在琦玉縣,姓名古屋。”

他諂笑著,眼神相當獨特,既像在討好,又像在打量。藤野剛心想,此人在這家警察署裏算是老資格了吧。

藤野剛被領進一間布置單調的小房間,裏頭隻有一部掛在牆上的電話、一張桌子和幾把折椅。門上掛著一塊牌子,正反兩麵分別印著“使用中”和“空閑”,可佐佐木和名古屋看也不看一眼,仍擺著“空閑”那一麵,“咣當”一聲反手關上了房門。

兩位負責柏木事件的刑警都到齊了,藤野剛又介紹了一遍自己的身份和來由。

“雖說並不是照著信中‘請通知警察’的指示才來警察署的,不過我們還是得關注這封信。”

名古屋刑警戴上老花眼鏡,讀著藤野剛遞過的舉報信,不緊不慢地說:“老師們又是怎麼說的?”

藤野剛介紹起自己與津崎校長的談話內容,以及自己提出的建議。他明顯地感到,眼前兩位刑警對此事的關心程度存在著巨大差異。佐佐木警官不時點著頭,聽得很認真,名古屋警官則是一副“姑且聽聽看”的模樣。

“我讚成藤野警官的建議,要讓舉報人知道我們已經收到了舉報信。”佐佐木警官說,“我也讚成約學生麵談或質詢的做法,借此找到舉報人,加以妥善處置。不過,城東警察署無法介入此類活動。”說到這裏,這位女刑警突然岔開話題,向藤野剛提問:“藤野警官,您一直是幹刑警這一行的嗎?”

藤野剛不由得眨了眨眼睛:“是啊。”

“有沒有在少年課工作過的經驗呢?”

“沒有。”

“說句失禮的話,正因如此,您對此類案件還有點不得要領。警察介入校內活動可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校方可不會隨隨便便地同意。”女刑警的表情十分嚴肅。

“我的建議是否太草率了?”

佐佐木警官重重地搖了搖頭:“我並非不願配合,正相反,應該積極配合才是。但由於這並非偵破案件,而是校方的自主調查,我們警署無法采取正式行動,甚至被禁止介入。” ”

“那該怎麼辦?想讓舉報人動搖,警察的出麵是必不可少的。”

佐佐木警官表情凝重,陷入沉思,隨即用確認的語調詢問:“津崎校長說過,此事要盡可能低調處理,並由校長全權負責,對嗎?”

“正是。他說得很明確。”

“既然如此,那我就以少年課刑警的身份,以觀摩校方調查活動的名義來參與,目的是觀察學生們對此類不幸事件的心理反應。這樣一來,在上司那裏也能說得通了。”

“這事有必要一板一眼地對待嗎?”名古屋警官笑了,“不必太當真吧?”

“是嗎?我倒是覺得必須認真對待,找出這個舉報人。”

“哦,可我覺得這不過是個惡作劇。”

藤野剛插話道:“你們都認為舉報信的內容不可信,是嗎?”

一瞬間,兩個不同年齡、不同性別,而且持不同意見的刑警,臉上露出了同樣的驚訝表情。

“當然是這樣的。”佐佐木警官搶先回答,“我認為自殺這一結論並沒有錯。”

“你對此有什麼疑問?”花白頭發的老警官問道。

“這正是我要請教的。”藤野剛說,“對此,我也問過校長,可是到目前為止,誰都沒提到過刑事案件的可能性。不過,我對於該事件的了解,也僅限於我夫人在家長會上聽到的和報紙上報道的內容。所以我想,是否還存在未公開的信息,例如出於辦案方麵的考慮,對校方秘而不宣的目擊證言等。我就是為此而來。”

名古屋警官輕輕攤開雙手。他的手瘦骨嶙峋,與他那微胖而又結實的體格極不相稱。“沒有,沒有那種事。”

“學校邊門附近有許多民居,那邊呢?”

“沒有。我們曾去走訪過。”名古屋警官再次攤開筆記本,“甚至沒人看到過柏木卓也。畢竟當時天氣惡劣。”

正是因為那場大雪將所有物證都消除了,這起事件才變得如此撲朔迷離。

“這麼說,並沒有未公開的信息?”

“沒有。”這次是佐佐木瞥官作出的斷言,“柏木的父母從一開始就說是自殺的,因為沒有發現遺書,我們還是作了仔細的調查。”

藤野剛將目光轉向她:“你在事件之前就了解舉報信上提到的那三個人吧?”

佐佐木警官立刻作出肯定的答複:“他們在我們這兒也算名人了。幸好到目前為止,他們還沒有牽涉到什麼惡性案件。”

“他們是因什麼而出名的呢?”

佐佐木警官一一曆數:“小偷小摸,深夜遊蕩,喝酒抽煙,盜竊車輛,無證駕駛,還有恐嚇敲詐。”歎了一口氣,她接著說,“如果把他們惹出的麻煩列成清單,恐怕比我的手臂還要長。”

“校園暴力事件呢?”

“從沒接到過城東三中對這方麵的通報。”

津崎校長說過,校方從未邀請警察介人校內事務。但是,在校長矢口否認校內曾發生過嚴重問題時,高木老師的表情分明顯示出,她持有不同的意見。

“是否將柏木卓也的死和那三人聯係起來考慮過呢?”

佐佐木警官搖了搖頭:“沒有。我們聽說過類似的傳言,說是那三人欺負柏木,將他逼上絕路的。當我們提出這一可能性時,柏木的父母親立刻予以了否認。”

“明確否認?”

“是的。”

“根據呢?”

“他們說,兒子不去上學後,就沒跟同學見過麵。既沒人打電話來,也沒人上門。即使偶爾出門,他也總是獨自一人。事發當天,他沒有聯係過外麵的人,也不是被人叫出去的。”

“是否有金錢方麵的疑點?”

“柏木的父母斷言,他從未有過私自拿家裏的錢出門的情況,也沒有受到敲詐勒索的跡象。無論最近還是過去,都是如此。”

藤野剛和佐佐木之間的對話一句緊跟一句,仿佛網球賽場上的近網對擊。名古屋警官則在一旁優哉遊哉地看著他們。

停頓片刻,喘了口氣後,藤野剛又問:“這麼說,有關柏木卓也事件的調查並未涉及大出他們?沒有了解過事發當天他們身在何處,在幹些什麼?”

佐佐木警官瞪大眼睛,幹巴巴的嘴唇一下子張開了:“我不覺得有這個必要。無論調查誰,總得有個理由吧?他們有殺人的嫌疑嗎?而柏木的雙親從一開始就說是自殺。老實說,我們仔細走訪附近居民也隻不過是……”

“就是說沒調查過,對吧?”

麵對這番不近情理的詰問,佐佐木警官一臉氣惱,兩眼緊盯著藤野剛。一旁的名古屋警官倒沒有任何反應,依舊心不在焉地看著藤野剛的臉,不知何時叼起了香煙,不過並沒有點上火。

“沒調查過。”佐佐木警官氣呼呼地承認了,“事實就是如此。不過在事件之後,我跟他們接觸過幾次。”

“是主動去找他們的?”

“不是。我偶然發現他們在商業街上閑逛,就叫住了他們。他們都認識我。”

“柏木死後,他們被管教過嗎?”

“沒有,這令人慶幸。”

“他們的態度有沒有變化?”

“沒有,很不幸。”佐佐木警官開始將她的惱怒轉移到別的方向,吊起眼角,“那三人的問題,不僅在於他們本人,還在於他們的家庭。有一種虐待兒童的形式叫‘放棄教育’,依我看大出、橋田、井口這三人的家庭中,就存在著放棄教育的情況。父母由著他們胡來,不管不問,將他們培養成無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