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羅門的偽證17(2 / 3)

“跟他們的父母麵談過嗎?”

“好多次了。管教孩子時,父母應該在場。”或許將心頭的怒火壓抑了下去,她的臉上竟露出了笑容,“我差點挨了大出俊次他老爸的揍。如果他真的揍了我,我們倒有辦法對付他,不過他帶了律師,那律師很聰明,及時阻止了他。”

這位女警官要是真挨了揍,也許會奮起還擊吧。

“原來如此。”藤野剛放緩了語調,說道,“正像一開始說明的那樣,我自己也認為舉報信的內容是不真實的,也確實找不到懷疑大出他們的理由。你們認為沒必要積極調查自殺以外的可能性,這種想法我能夠理解。如果換做我負責這樁案子,估計也會這麼做。所以,剛才我隻是確認一下而已。”

佐佐木警官哼了一聲。方才的緊張已然解除,但她的眼角仍然吊著:“好像接受了一場麵試。”

“對不起了。”

“從總部來的嘛。”名古屋警官不無揶揄地說,“既然這樣,接下來的事交給學校和佐佐木警官去辦就行,對吧?”說著,他從折椅上站起身來,“我會被趕出來參與這樁案子,完全是因為上麵的人太神經過敏,擔心有凶殺案的可能。近來,隻要學校出點什麼事,媒體都會小題大作。”

“是的,謝謝。”畢恭畢敬地應答後,藤野剛又問,“您不點上火嗎?”

“啊?”

“我是說您的煙。”

“哦,我正在戒煙。嘴裏閑得無聊,就會叼上一支。”

名古屋警官出門後,佐佐木皺起了眉頭:“這麼叼著,過濾嘴會弄濕的吧?”

“啊?”

“等一下他會把叼過的香煙放進煙盒,不肯丟掉,會重複使用。我覺得他總是這麼做的話,比吸煙更傷害身體。”

藤野剛笑了。佐佐木警官也苦笑著,緊張的空氣終於緩和了。

“接下來,我得跟津崎校長商量後,再考慮我該如何配合。既然舉報內容是虛假的,那我的工作重點,就是找出舉報人並問明情況。”

“那就拜托了。”說著,藤野剛低下了頭。對此,佐佐木警官似乎有些迷惑不解。

“我也是三中學生的家長嘛。”藤野剛解釋道。

“是啊。可是……”猶豫片刻後,佐佐木警官問道,“或許是我多管閑事了。您覺得擅自拆封女兒的信件,後果會怎樣呢?”

“估計會有一場激戰吧。”藤野剛答道。

女刑警聽了,不由得笑了出來。

“隻要把道理講清楚,女兒應該能夠理解。不過問題在於,我拆開這封信並非出於理性,而是基於做父母的感情。”

“正處於麻煩的年齡段啊。”

“是啊。雖然對我而言,她還是個小孩。”

“我父親有時還會把我當成玩過家家的小女孩呢。”這位腰板筆直、一身風韻全無的製服、剃著男人般的短發、不施粉黛的女警官,也有過身為“小女孩”的時代嗎?

“我也想問一個多餘的問題,可以嗎?”藤野剛提出請求後,佐佐木警官偏了偏腦袋看著他,“事件過後,你看到大出他們時,跟他們談起過柏木卓也嗎?不是出於懷疑,而是想知道作為同學,他們對柏木自殺有什麼看法。”

眨了幾下眼睛後,佐佐木警官點了點頭:“元旦前一天晚上,在天秤座購物中心那邊。”

“嗯,我知道那兒。”

“我在那裏的遊戲中心看到他們,跟他們聊了幾句。我用‘柏木自殺了’來向他們搭話。”說著說著,佐佐木警官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了,“我還問他們,你們沒對他做過些什麼吧?’是半開玩笑性質的詢問,可能顯得不太嚴肅。”

“他們是如何回答的呢?”

“全都矢口否認。他們總是沒一點正經,站沒站相,坐沒坐相。像這樣突然露出滿臉正經相,我反而要提防著點了。”

“那就是有什麼事了。”

“是的。當時他們也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好像在心裏嘀咕:大嬸兒,你在胡說些什麼呀?一開口卻是,‘我們什麼也沒做,他的死跟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至今仍然覺得這番話是可信的。他們三人都是學生中的敗類,長大後也很可能變成無賴,但是柏木的死應該確實和他們沒什麼關係。”

“既然之前有過傳言,那他們對自己受到懷疑這件事表現出驚恐的跡象嗎?”

“雖然不會覺得愉快,但他們好像也沒太當一回事,並不怎麼害怕。”

「“你們對同班同學的死,怎麼看?”

“自殺的人都是笨蛋。”

“我們是絕不會去死的。”

“誰想死就去死好了。”」

佐佐木警官說,當時他們之間有過這樣的對話。

“我還問過他們,”佐佐木警官繼續說,“‘既然如此,你們覺得柏木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們不耐煩地回答:‘誰知道呀。’倒是橋田說了句值得注意的話。”

「是個令人討厭的家夥」

藤野剛來了興趣:“令人討厭的家夥?”

“是的。請問,您認識他們嗎?”

“不認識。不過聽說大出是他們的頭兒。”

“沒錯。他家裏很有錢,加上相貌出眾,在部分女生中很有人氣。橋田和井口算是他的左膀右臂。橋田的個子比大出還高,身形很瘦。井口正相反,是個胖乎乎的小個子。橋田平時沉默寡言,井口則能言善道,一有機會就拍頭兒的馬屁。”

而那句值得注意的話,正是出自平時沉默寡言的橋田之口。

“令人討厭的家夥。這句話一出口,大出和井口好像有些反感,估計在心裏抱怨:別在警察大嬸跟前多嘴多舌。啊,不對。”隨後她又加了句“或許是我想得太多了”,並迅速地搖搖頭。

“不管怎麼說,對柏木的死,他們似乎不怎麼關心。雖然有點對不住柏木,可我看到他們那副樣子,就相信他們真的跟柏木的死沒有任何關係。”

“為什麼這麼說?”

“即使狡猾的程度絕對不輸成人,他們身上畢竟還有些孩子氣。雖然我來城東警察署還不到兩年,但是在少年課工作已經是第五年了。說是基於工作經驗的判斷,或許有些自以為是吧。”

藤野剛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和成人一樣,問題少年在製造或牽涉到重大事件後,往往會加以隱瞞。但是,他們很難獨自承受這些壓力,有時會因犯罪意識而受到良心譴責,有時又會經不住虛榮的誘惑開始自我吹噓,有時還會為了正當化自己的所作所為,去尋求他人的認同。可以說,他們內心的容量要比成人小一些。因此,隻要他們與柏木的死沾過邊,就肯定會在表情和態度上表現出來。表現的形式往往不是自我譴責,而是自我誇耀,如‘我做了驚天動地的大事。’”

這番話完全可以接受。其實即便是成人罪犯,也存在內心容量較小的犯人。他們也會有佐佐木警官描述的那種表現。這往往會成為查案的突破口,或是引導犯人招供的契機。

“可大出他們的表情和態度沒有任何改變。我提起柏木的死,他們依然和往常一樣吊兒郎當。他們對我抱有敵意,不過更多的是厚顏無恥,好像和我很熟似的。唯一的變化,就是橋田說的那句話。”

「令人討厭的家夥。」

“明白了。謝謝!”說著,藤野剛站了起來,“今後我不會以警察的身份發表意見,而是以學生家長的身份關注學校采取的措施。”佐佐木警官也站起了身。這時,掛在牆上的電話上扣著的聽筒突然掉了下來,撞到了牆,又被電線吊住,在距離地麵二十公分的位置不停晃蕩。

“真討厭。”佐佐木警官嘟嚷著拾起聽筒,擺回原位,“我們警察署無論房子本身還是內部設施,都已經老掉牙了,這兒那兒盡出紕漏。我來之前根本沒人告訴過我,這是個如此缺錢的地方。”

藤野剛說,其實總部也一樣。兩人都笑了起來。藤野剛不清楚剛才聽筒墜落時,佐佐木警官是否和自己一樣,心裏“咯噔”了一下。

現在,藤野剛正身處澀穀警察署的特別搜查本部。有兩個小流氓涉嫌與強製拆遷相關的縱火殺人事件,犯人已經歸案,正在審訊。

根據之前的調查,這兩人就是實施犯罪行為的犯人,證據確鑿。而對搜查本部而言,真正的主犯另有其人。不挖出背後指使他們殺人縱火的元凶,證明其共犯關係,集齊材料將他們送上法庭,案子就不能了結。

藤野剛不負責審訊,而是負責指揮分區域偵查,因此對這樁案子很有把握。

他來到搜查本部已經晚了,不好意思在傍晚時分再回家一趟了。

不過,他覺得今天的事光靠電話溝通恐怕是不夠的,作為父親,應該將信件當麵交給女兒涼子,並作出解釋。

然而他實在身不由己,怎麼也抽不出空來。要查的案子不止一樁,一件後續跟進了半年多的殺人事件,今天下午又出現了新情況,讓他不得不奔赴當地的警察署。等他回到澀穀警察署後一看時鍾,已經過了晚上八點。

“副班長,晚飯吃什麼?”

是啊,晚飯還沒吃呢。他想都沒想就說了聲“蕎麥麵”。到了這個時點,搜查本部內各處的電話依然響個不停。

“副班長。”

“不是跟你說了嗎?蕎麥麵。”

“電話。你家千金打來的。”他的部下笑道。就在藤野剛從桌子間繞過去的當兒,這位部下對著電話說:“你爸爸馬上就來。涼子,你好嗎?”

在這個重案組第三班內,藤野剛是指揮官伊丹警部的助理,位居班長之下,被部下稱作副班長。接電話的部下名叫紺野,是個今年春天才派到三班來的年輕人,單身,臉上還留著粉刺的痕跡。夏天休假時,他抱怨自己既沒有女朋友又沒什麼度假的好去處,藤野剛便邀請他到自家去吃烤肉。就是在那時他見到了涼子,後來一直對涼子十分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