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
“啊,爸爸。”電話裏傳來涼子的聲音,“對不起,在你工作時打電話來。能說一小會兒話嗎?”
“可以啊。”
“今天社團活動結束後,校長叫我去他辦公室。”
藤野剛默不作聲地揚起眉毛,隨即又轉過身去,因為紺野正往這邊看。
“校長說,原本應該讓爸爸你先跟我說的,估計你太忙了,抽不出時間。他還說,之後說不定還會聯係爸爸,到那時我還蒙在鼓裏似乎不太好,所以想先跟我說明一下。”
津崎校長的圓臉浮現在眼前。他坐在辦公桌後麵,用手拉著毛衣背心,反複考慮著是否該由自己向涼子講明情況。
“這麼說,你已經知道了?”
“嗯,校長還道歉說,他或許有點多管閑事了。”
校長做事十分周到。
“我也想跟你見了麵再說,可是……”
“沒有時間,對吧?”涼子搶先說,“我知道啊。”
“嗯。”藤野剛應道。
“爸爸,你有沒有想過,那封信說不定是寫給我的情書呢?”
“當然有過這個念頭。”
“可仍然要拆?”
“是的。對不起。”
電話那頭傳來涼子的笑聲:“你道歉得這麼幹脆,我反倒生不了氣了。不過,一點不反抗父母的孩子反倒會有問題,對吧?”
藤野剛不吭聲了。
“這次我就原諒你了。”涼子說。
“是嗎?”
“嗯,如果是我先拿到那封快信,看到信封上有奇怪的字跡,也會馬上找爸爸商量的。”
“沒開封的時候嗎?”
“估計是看了內容之後吧。也可能會覺得害怕,不敢開封。我也不知道嘛。”涼子用孩子氣的聲音說道,“反正已經知道信的內容,沒法生氣。要是別的信被爸爸拆了,現在可沒這麼好說話了。”
“嗯,我想也是。”
“爸爸,我有生氣的權利,對吧?”
“嗯。”
“那就行了。”
藤野剛放心了:“校長還說了些別的什麼嗎?”
涼子不說話了,好像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你怎麼了?”
“講了很多。我不知道該不該說,因為校長還會聯係爸爸。”
“那是。不過我也想知道校長對你說了些什麼。”
“所以說跟刑警打交道很麻煩,真討厭。”涼子笑著,隨即壓低了聲音,“對了,好像隻有校長和我收到了舉報信。”
“柏木的父母和森內老師呢?”
“沒有。快信嘛,要到早該到了。這個時候沒到,那就不會到了。校長說,沒有其他人提起他們收到過舉報信,應該是沒有了。”藤野剛心想,津崎校長為了確認情況,應該費了不少心思。如果他冒冒失失地去打聽“有沒有收到舉報信”,肯定會引起騷亂。
“班主任那裏也沒有……”
“是的。舉報人似乎覺得,我比森內老師更管用。”
“你是班長嘛。”
這次涼子沒有笑:“校長說了,舉報信這事隻有校長、高木老師、爸爸和我,還有城東警察署的人知道。呃,幾個人了?”
“人數不用管,反正你也是其中之一。”藤野剛嘴上這麼說,心裏卻暗自吃驚,“不讓森內老師知道嗎?她可是班主任啊。”
“我也覺得這樣不太好,可豆狸他似乎很擔心。““擔心?”
“森林林可沒用了。柏木死的時候,她就嚇趴了,一點派不上用場。校長自己也剛剛緩過來,肯定會擔心的吧。”
如此看來,比起大小姐脾氣的森內老師,津崎校長更願意相信班長涼子。
藤野剛突然想到,津崎校長擔心的,與其說是森內老師的承受力,倒不如說是害怕從她嘴裏走漏消息。在城東三中相關人員的鏈條中,她是最薄弱的一環。
這也許不是津崎校長的個人獨斷,估計也有那個時時操心著學校聲譽的高木老師的主意。藤野剛覺得這一點還是不跟涼子講明的好。
“你又叫她森林林了,還叫校長豆狸,這樣不行吧?”
“沒什麼的。這不是顯得挺熟絡的?校長還說,他們今後會多聽爸爸的建議,展開調查。”
“是啊。看到學校方麵采取行動,舉報人才會放心。”
涼子哼了一聲:“這話他也講過。”
“是‘校長說明過了’,得用敬語。”
“校長說明過了。”
“還講了些什麼?”
“問我是否猜得到,誰會給我寫這種信。”
這倒也是藤野剛想問的。
“有線索嗎?”
涼子立刻回答:“沒有。”
“想不出來?”
“這麼說吧,絕對不會寫這種信的朋友倒是有幾個,至於其他人會不會寫,就不知道了。”
“你的朋友應該都知道你爸爸是刑警吧?”
“我可沒有大肆宣傳,隻跟關係好的人講過。不過,這種消息傳得很快。”涼子的聲音開始隱隱透露出不安,“爸爸,你跟校長說過,舉報信的內容是不真實的,對吧?”
“是啊,我說過。”
“你真是那麼想的嗎?並且是作為一名刑警的想法?”
“你怎麼想呢?”
“哪有用提問來回答提問的家長,”涼子撒起嬌來,“我的回答隻有一個:不知道。既然是目擊者,那早該出麵了。也有可能是因為害怕。”
“你是說,怕舉報信指名的那三個人?怕舉報後遭到他們的報複?”
涼子似乎很吃驚:“這倒沒想過。我想說怕惹上麻煩……”隨即改口說,“誰知道呢。誰知道他們會幹出些什麼來。”
“你指的是大出、橋田和井口嗎?”
“是啊。他們沒對我做過什麼壞事。”
“嗯。”
“可他們一一其實是大出,倒是發表過說法。柏木的葬禮過後,在購物中心碰麵時說的。”
「這下不用擔心被藤野的老爸抓起來了,真不錯。」
涼子轉述了大出的這番話:“聽了出殯前父親的致辭,誰都會相信柏木是自殺的。可他們並沒有出席葬禮,怎麼會知道呢?”
“在碰到你們之前,聽誰講過了吧?”
“哦,對了,他們好像說過。”
他們或許就是為了探聽消息才等在購物中心的吧。
“聽說他們在當地警署的少年課也是名人。”
“那是自然。”
“我和校長談話時,一開始年級主任高木老師也在場,她好像很想提一提大出他們在學校裏的搗亂行為。”
“搗出的亂子太多了,說也說不完。”
“那你是怎麼想的?他們有沒有加害柏木的可能?”
涼子沉默了一會兒。藤野剛一聲不吭地等著。
“不知道。”
“是嗎?”
“沒法聯係起來,那三人跟柏木。至少表麵上看不出聯係。”
“嗯,是啊。”
“接下來輪到我問爸爸了。家人以為是自殺,調查下來卻發現是他殺,有過這樣的情況嗎?”
“一下子想不出類似的事例。”
“哦……”
“很少吧。相反的例子倒是有的。”
驗屍結果和現場勘察全部指向自殺的結論,可家屬就是無法接受。這也是人之常情。
“你的心情如何?”
“亂糟糟的。我不是受人之托,要‘通知警察’的嗎?”
“你已經履行過了。”
“是爸爸自作主張幫我履行的吧。”音調有點偏高,看來涼子還是有點生氣的,至少比她自己認為的要嚴重一些。藤野剛突然心疼起女兒來。
“是啊。不過今後你不要多想了,交給老師和警察處理就行。”
“爸爸你呢?”
“僅僅以‘你的爸爸,的立場來關注此事。我跟校長也是這麼講的。”
“應該說‘是如此說明的’,得用敬語吧?”
藤野剛笑了,涼子也笑了,
“有什麼事,盡管打電話過來。”
聽了他這句話,涼子趕緊問:“那個‘目擊者’還會寫信或者打電話來嗎?”
“如果學校處理得當,應該不會有這種事。你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就馬上告訴我。”
“好的。”
“不要因為顧慮爸爸的工作,而把事情憋在心裏。”
“嗯,剛才媽媽也是這麼說的。哦,你等一等,”
她似乎用手捂住了話筒,跟家裏的什麼人說了些話,又很快回到電話交談中:“今天爸爸穿的襯衫袖口的紐扣快掉了,媽媽想重新縫一下。穿的時候可要小心點哦。”
藤野剛根本沒注意到。
“還有,瞳子的漢字測驗得了一百分,回家後記得看一眼。”
“好的。”
“爸爸。”
“什麼?”
“你不用擔心我。我堅強著呢。”
看你嘴硬的,以前還在爸爸的膝蓋上撒過尿呢――這句話差點脫口而出。
“我知道。”掛斷了電話,藤野剛看到蕎麥麵早就送來了。紺野都快把他的那份吃完了。
“涼子總是很可愛啊。”
藤野剛瞪了一眼傻笑著的部下,開始吃自己那碗涼掉的蕎麥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