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八月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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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等到八點,野田健一給藤野家打了電話。即使升入三年級後就引退了,在社團活動上涼子也依然屬於劍道社。劍道社的晨練促使她養成了早起的習慣,八點打電話給她應該不會有問題。可出人意料的是,接電話的竟是涼子的父親藤野剛。
“我女兒睡得正香呢。”藤野剛直截了當地說,“昨晚好像幹了個通宵。要叫醒她嗎?”
“不、不用了。我過會兒再打來。不是什麼急事。”健一聽得出自己的聲音都變了調。跟藤野剛講話,自那個夜晚以來還是第一次。
那個健一差點殺死父母的夜晚,仿佛已是十年前的往事了。
“好吧,過會兒我叫涼子打給你。”
“對不起了。”就在健一落荒而逃似的想要掛斷電話時,電話聽筒裏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野田同學,”即使在電話裏,藤野剛的聲音也依然氣勢逼人,“你很精神啊。”
“哦,是啊。”健一惶恐地回答。
“涼子說,你們挺厲害的。”
健一無言以對。
“其實我也有同感。神原的所思所想、所作所為,連我都感到震驚。”
具體指哪件事呢?這種例子太多了。
“謝謝。”健一此刻隻能想到這個回答,可隨後他又漏出了一句多餘的話,“您今天休息嗎?”
“哎?”涼子的父親似乎很驚訝,他應該沒想過對方會問起自己的事。他笑道:“我馬上要上班去了。昨天晚上是睡在家裏的。”
他的語氣有點半開玩笑的意味。也許他的女兒們平時總會問他:爸爸,今天你在家裏睡嗎?
“我是城東三中學生的家長,也是涼子的父親。我的立場比較微妙。加油啊!”他說道,“不過,可別偏離主題了。”
他掛斷了電話。涼子的父親所說的“主題”指的是什麼?健一看著電話機,沉思了好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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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往常一樣,辯護方會在上午九點來這裏碰頭。今天要研究柏木卓也的哥哥柏木宏之提供的那張通詰清單。大出俊次也要來,因為清單中或許有他熟悉的電話號碼,必須一一挑選出來。
昨天晚上,即使沒有通宵,健一也忙碌到了大半夜。他將和小林電器店老板見麵時的談話記錄整理成一份報告。
從岩崎總務那裏聽說小林電器店時,健一為這條親自發掘出的線索興奮了好一陣,見麵交談後卻發現並無多大的價值。小林大叔是個熱心腸的小老頭,他認真聽健一介紹校內審判的情況,一一回答了健一所提出的所有問題。
然而,這些回答的內容可謂空洞無物。
時間是十二月二十四日下午七點半。當時NHK的電視新聞正好結束,時間應該不會錯。小林大叔看到店前的電話亭裏有一個男孩。看他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就向他打了個招呼,問他是不是遇上了麻煩事。男孩說自己沒事。那是個非常懂禮貌的孩子……
講到這裏還算有點條理,再往下就不行了。小林大叔連男孩的長相和穿著都記不清。他對岩崎總務說這男孩就是自殺的孩子,也隻是根據當時的印象作出的主觀想象,沒有任何證據。小林大叔自己也承認這一點,並表達了歉意。
每當健一給出提示時,小林大叔會順著他的話修正自己的記憶。注意到這一點後,健一不敢再提示了。沒想到,要發掘出他人八個月前的記憶,竟是如此困難。
小林大叔滔滔不絕地講了很多。店前的這間電話亭以前發生過很多事,會成為觀察青春期少年的一個“窗口”,所以自己非常關注這間電話亭。諸如此類。
“十二月二十四日看到的那個男孩身上有一種不尋常的氛圍。一看到他的背影,我就想起了很多年前大疏散那天的情形。那可是戰爭年代你知道疏散是什麼意思嗎?就是為了躲避空襲,從城裏逃往鄉下。我那時是去親戚家避難的,也有些小孩是一起集團疏散的,因此和自家的大人分開了。”
說著說著就跑題了。太平洋戰爭時期的苦難、戰後鬧饑荒之類,聽得健一差點失去耐心,筆記記到一半就停下了。
等他自顧自地講完一大堆話,健一趕緊拿出六張照片給他辨認。此時已經浪費了將近一個小時。
這些照片都是和北尾老師商量後收集起來的。柏木卓也、大出俊次、井口充和橋田佑太郎四人,還有另兩名沒有關係的男生作掩護。健一將六張照片一字排開,讓小林大叔辨認。如果一張張拿出來,對方可能會從拿照片的動作或順序上察覺到健一內心的期待,影響他的客觀判斷。這是健一從圖書館裏一本叫《證言?審問的心理學》的書中臨時學來的。
小林大叔看了六張照片後,大搖其頭,一個也沒有辨認出來。不過健一總覺得,隻要多給他一些暗示,他就會對每一張都點頭。
總之,他的記憶非常模糊。
因此,健一在撰寫遞交給神原辯護人的報告時,不由得大傷腦筋。沒用的廢話自然要全部省略,但那段對大疏散的回憶還是保留了下來。健一覺得,這樣比隻寫一句“那孩子的模樣有些惶恐不安”要具體形象得多。
敲門聲響起。若是神原和彥他們,那也太早了。
“小健。”
健一一驚,是母親。他慌忙打開房門。
野田幸惠沒有穿睡衣,而是穿戴得十分整齊。沒有化妝的臉顯得有些蒼白,頭發倒梳得一絲不亂。
“今天又有朋友要來吧?”
“嗯、嗯。”
“我做了三明治放在冰箱裏。時間久了會變硬,要趁早吃啊。”
早餐已經和父親健夫一起吃過了,所以母親提到的三明治是用來招待朋友的。
“媽媽要去醫院了,估計要到下午才回來。”
“我中午可能也要出門……”
“沒關係。隻要鎖好門就行。”
健一“嗯”了一聲。
母親看著健一的眼睛,靦腆地眨了眨眼睛,臉上泛出笑容。
“交到了好朋友吧?我聽你爸爸說過了。”
爸爸連這種事都跟媽媽說嗎?
“聽說是暑假裏的合作研究,很用功。替我向你的朋友問好。”
母親關上房門,離開了。健一用雙手抱住了腦袋。
母親沒說“這些活動會不會影響複習?會不會因此考不上理想的高中”之類的話。這倒挺奇怪的。她可是個悲觀主義者。
父親是如何向母親說明的?比起內容,健一更在意這一點。
好在意啊。
這樣的感覺,已經好久沒有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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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原和彥和大出俊次九點五十分才來。大出俊次頭發蓬亂,臉也沒洗。他閉著眼睛,一看就知道沒睡醒,而且還很不高興。
“叫他起來花了不少時間。”
神原滿頭大汗,看來把大出拖到這兒來著實費了他不少力氣。大出俊次一進野田健一的房間立馬撲倒在床上。
“讓我再睡一會兒。”說著,他一頭埋進枕頭。健一大驚失色,腦袋裏閃過一個念頭。
我的床……
竟然有外人睡在上麵。要是讓有潔癖的媽媽看到,肯定得大驚小怪老半天。更何況如果讓她知道健二的“好朋友”竟然是大出俊次,說不定會當場暈倒。
健一莫名覺得有點好笑。
神原冷眼斜視蓋著毛巾毯、背部朝外蜷縮著的大出,捅了一下健一的側腹,用手勢表示:把耳朵湊過來。
“多虧大出睡懶覺,有新收獲了。”他小聲耳語道。
“什麼收獲?”
“跟他媽媽見了個麵。”
健一不禁瞪大了眼睛:“大出佐知子?”
“除了她還有誰?”神原似乎很高興,“其實,她並不是我們想象的那種人。”
為了保險起見,神原在早晨出門前給大出家打了個電話,接電話的就是大出佐知子。聽說俊次還在睡覺,神原和彥趕緊跑到大出家臨時居住的那幢周租公寓,那時俊次依然睡得死死的。
“他媽媽覺得不好意思,想去叫醒他,結果失敗了。於是,我們隻得讓他再睡一會兒,順便聊了幾句。”神原和彥從書包裏取出一張四折的便箋,“這個,就是他媽媽寫的。”
是有關去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大出的不在場證明的記錄。
健一展開便箋,見上麵用漂亮而有特色的字體,一條條羅列出大出俊次當天的行動。
“大出白天的出門狀況,他媽媽不太清楚。還有,說他媽媽那天去出席表演宴會是他記錯了,那是二十五日的事情。”
從這份記錄上看,那天晚上七點半左右,大出母子一起吃了晚飯,那時父親大出勝還在外麵。他是九點左右回的家。
大出社長是帶著客人一起回來的。客人是三名穿西裝的男子。他們一到家就直接進了麻將屋,還叫佐知子準備酒和小吃端進去。
客人回去時’已是淩晨兩點多,在此之前,大出社長還叫佐知子添了兩次酒和小吃。佐知子進麻將屋時,發現桌子上豎著麻將牌,客人們抽著煙,屋子裏煙霧繚繞。
“這天要來客人的事,大出社長早就跟大出和他媽媽說過了,說是來談重要生意的,可能需要介紹自己的家屬,要大出母子待在家裏。
“大出也被叫到麻將屋去了?”
“就他媽媽所知,沒被叫去過。不過,”神原和彥提高了聲調,“在大出家,大出社長的命令是至高無上的,既然他事先吩咐過,俊次就不可能隨隨便便跑出去。”
健一心中不由得一驚:柏木卓也的死亡推測時間是淩晨4020電子書到兩點之間,大出家來客人的時間是晚上九點前到淩晨兩點過後。
“俊次的媽媽對兒子因校內傳言而苦惱的境遇很清楚,作為母親也有點於心不忍。”神原招招手,示意健一靠近一些,並用更低的聲音說,“家中有來客,對確立大出的不在場證明非常有利,對吧?
“當然。”
“可是,柏木死後,無論是大出被傳為凶手的時候,還是舉報信事件重燃話題,津崎先生去了解情況的時候……”
大出勝都嚴令大出佐知子不準將來客的事告訴外人。
“聲稱即使說出來大家也不會相信。”
“這個有點……”
“不僅如此……”
由於對方是生意上極其重要的夥伴,被替察盯上就不妙了。這是大出勝的說法。所以這事連警察都不知道。
健一看著神原和彥的臉,神原對他緩緩點了點頭。
“他媽媽會把這個信息告訴我們,真是難得。”
“因為我們不是警察,是孩子,並且還是大出的朋友。”
神原和彥指了指那份記錄最下方的一行文字:「環球興產」
“這是客人的公司名稱?”
“沒有正式介紹過,是大出的媽媽在他們交談時聽到的。”兩人四目相對,相互點了點頭。
“我向大出的媽媽保證過,絕不在法庭上提到公司的名稱。”
不然的話,大出佐知子說不定要挨丈夫的揍。
“可是,知道那些人的來頭,會大大提升證言的說服力。至少對法官來說是這樣的。
聽聞此言,健一並沒有點頭,而是眯起眼睛看著神原和彥:“這麼說,你又想調查這家公司了?”
“嗯,要不要委托他們試試?那家大方的偵探公司。”
“允許我囉唆一句,風見律師可是叫我們別插手啊。”
“所以就更想知道了,不是嗎?”
健一心裏又有點發毛了。辯護人異常高漲的工作熱情,怎麼看都有點邪門。心裏的想法又忍不住漏出嘴邊:“真是惡劣的興趣啊。”
這時,電話鈴響了。健一跳了起來,一把抓過電話聽筒。
打來電話的是藤野涼子,聲音很清醒,一點沒有剛睡醒的樣子。
“不好意思,我今天睡懶覺了。”
“是藤野涼子。”健一告訴神原後,對著話筒說,“昨天,我們去見了津崎先生和森內老師。”
健一自然地用上了恭敬的語氣,對此他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也許因為對方是檢察官吧。
“我們決定讓森內老師做辯護方的證人,這樣她能更好地說明毀棄舉報信的事。”
“明白。”藤野檢察官簡短地應了一聲。
“我跟辯護人商量過,為了保持平衡,讓津崎先生做檢方的證人比較……”
“哪有保持平衡的道理?津崎先生也當你們的證人好了,他原本就主張柏木卓也是自殺。”
真幹脆。
“還有,我們的校內審判不必完全像真正的法庭那樣,將證人嚴格分為‘檢方證人’和‘辯護方證人’。這一點需要和井上法官好好落實一下。證人分屬兩方會增加辦事的束縛和障礙,我覺得還是自由一點比較好。”
說到這個層麵上,健一就應付不了了。他把電話讓給神原和彥。辯護人接過電話後,聽著檢察官的話,不時“嗯、嗯”地回應著。
“不過,即使隻是出於形式上的需要,也要保持‘主要詢問’和‘交叉詢問’的順序。”
說到這裏,他們的意見好像統一了。健一則快速在手邊的筆記本上寫下“必須與法官商量”這幾個字。
“藤野同學,你可真行。”神原用略帶嘲弄的口吻說,“你和HBS的茂木記者達成交易的事,我們聽森內老師說了。也幫了我們一個大忙。我也覺得這是壓製那家夥的最佳辦法。”
對此,涼子又說了些什麼。聽得入神的神原和彥對健一抬起了眉毛。什麼意思?
“明白了。還有一點,你們有什麼事情,需要河野調查偵探事務所協助調查的嗎?”
涼子提高了嗓音,在一旁的健一也斷斷續續地聽到了“從感情上來說……”“不正確的……”之類的片言隻語。
“我們還沒有確定,不過應該不像你那樣完全持否定態度。”
然後,神原又默不作聲地認真傾聽起來。
“這由他本人決定,我並不反對。我讓野田聽電話。”將聽筒遞給健一後,神原和彥說,“檢察官有事要對你說。”
健一有點慌張。會有什麼事呢?
“野田,你能在法庭上對發現柏木遺體時的情況作出證言嗎?神原說,這得由你自己作主。”
健一很驚訝。他根本沒想到自己會攤上這樣的角色。
“可這樣好嗎?我可是辯護人的助手啊。
“你也是遺體的第一發現人,有什麼辦法呢?出於麵子,神原不會主動讓你出庭作證,而是讓我叫你出庭作證。沒問題吧?”
怎麼可能拒絕呢?“沒、沒問題。”
“隻需就事論事地作出說明,不必事先準備,憑記憶陳述就可以了。”
不用揣摩角色,上台就演。
“我們的校內審判處處都在打破常規啊。”
“本來就不是真正的審判,隻能按能夠實現的方式來辦。拜托了。”
健一以為涼子要掛電話了,可誰知她還有話要說。
“神原還在嗎?”
神原和彥將聽筒按到耳朵上後,低聲地驚呼起來:“哎?你真是無所不知嘛。”
涼子又說了些什麼呢?
“已經沒事了。隻是有點熱感冒罷了。”
好像在說前天神原身體不適的事。健一頓時也感歎起涼子的無所不知,可馬上想到這可能是古野章子告訴她的,也沒什麼可奇怪的。
神原和彥又“嗯”“好的”應了幾聲,再次將聽筒遞給健一。
“掛掉好了。”健一說。
結果是對方先掛掉了。聽筒中響起“嘟――嘟――”的聲音。
“她都說了些什麼?”
“因為工作量太大,與其委托私家偵探,還不如增加助手。她也熱心過頭了。”神原和彥說道。從表情來看,他並沒有感到不快。
健一心中一動:如果藤野涼子和神原和彥不是在如今的情況下相遇,也許會成為非常親密的好朋友。他們同樣聰明,又誌趣相投,長相也很般配,就算變成一對戀人也是順理成章的吧。
真正應該做辯護人助手的不是我,是藤野涼子。哪怕讓藤野涼子做辯護人,神原和彥當助手也成。如果這兩個入聯手,檢方便隻有舉手投降的份了。
“藤野要茂木記者作為證人出庭。”正當健一胡思亂想時,神原和彥若無其事地說出這樣一句話。
健一不由得瞪起了眼睛:“這不是自找麻煩嗎?”
“不是自找麻煩。如果我是檢察官,我也會這樣麼做。既然達成了交易,茂木記者對檢方而言便是個不錯的證人。”
果不其然,他們連思路都一樣。
“這麼說,你對此早就嚴陣以待了?”
“沒那麼誇張,隻是早就料想到了而已。”
“可這樣的話,三宅樹理沒問題嗎?茂木記者一追究,最受不了的不就是三宅樹理嗎?”
“野田,你很為三宅樹理擔心啊。”神原和彥的語氣相當柔和,“這事交給藤野,沒問題的。不過,這麼說好像有點不妥,野田你應該更了解藤野才對啊。”
健一感到心跳莫名地加快了。
這時的大出俊次正在健一的床上打呼嚕,仿佛一切都與他無關。
“藤野昨晚一宿沒睡,可大出為什麼也睡不醒呢?”健一說。
“他媽媽說,他一直是個晚上不想睡覺的夜貓子。”神原和彥似乎想起了什麼,笑了起來,“他媽媽還抱怨這孩子太不省心。”
健一心想,他已經多次受到警察的管教了,哪裏隻是省心不省心的問題。
“以前從沒想過,”神原說道,“大出的母親在家長中似乎也挺受孤立的。”
“那是她自找的。”
從健一的語氣聽來,好像他就是城東三中其他家長的代表似的。
“這我知道。可是,當母親的竟然對我這樣的小孩抱怨,也夠可憐的。我還從來沒遇到過呢。”
“你還想當大出家全家的辯護人?”
“今天你說話很衝啊。怎麼了,你也沒睡好?算了……”神原和彥搓了搓手,“我們來看一下通話記錄吧這份文件記錄了去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柏木家打出和接到的電話。昨天柏木宏之打電話來說,NTT終於寄來了通話記錄,隨即便發來了傳真。
文件中列出了七個電話號碼。一天內竟有七通電話,這對一個普通家庭而言算是比較多的了。如果是新年,那還說得過去,因為要打電話拜年。可在聖誕夜就有點不自然了,日本人畢竟還沒有養成到處打電話祝賀“聖誕快樂”的習慣。
七通電話中,有兩通是打出去的。一個是市外的號碼,另一個是市內的號碼,並且就在附近地區。柏木宏之在那個市外的號碼旁寫下一句話:大宮的祖父母家,是媽媽打給大宮的奶奶的。
針對剩下的六個號碼,神原和彥首先撥打了從柏木家打出去的那一個。電話接通了天秤座大道的一家西式糕點店。那家店健一也知道。確認過後,神原便掛斷了電話。
“一定是為了訂購聖誕蛋糕。”
剩下的五個都是從外麵打來的號碼,都是市內的。其中兩個就在本區內,因為區號相同。
“剩下的三個裏麵,這個是新宿區的吧?這個是哪兒的?赤阪那邊嗎?”健一看著這些數字咕噥道。
神原略感驚訝:“你看號碼就知道是哪個區的?”
“基本都知道,隻要在東京都中心的二十三個區內。”
不可思議的是,撥打這五個電話號碼的結果都是無人接聽,而且也沒有設置自動錄音。
“這是怎麼回事?”
“都是公用電話吧。”
隻要沒有正好路過的熱心人,覺得鈴聲太吵了去接聽一下,電話肯定會一直這麼響下去。
“這份清單也太不為我們考慮了。要是除了電話號碼,還能列出電話擁有者的姓名和所在地就好了。”
“不,這樣也夠了。”神原和彥搖了搖頭,“地點無所謂,重要的是通話時間。”
將這些電話記錄按通話時間排列如下:
①上午十點二十二分 本區內
②中午十二點四十八分 不明
③下午三點十四分 赤阪?
④下午六點零五分 新宿?
⑤下午七點三十六分 本區內
“有人頻繁地和柏木聯係。”
確實如此。
“間隔都在兩個半小時左右,像是在定時向他通報著什麼。”
健一回想起來了:“我和向阪行夫在天秤座大道的麥當勞看到柏木時,是傍晚五點左右。”
這段時間裏,沒有電話打來。
“這麼看,柏木知道這段時間裏不會有電話,可以放心外出。”神原和彥偏了偏腦袋,嘟嚷道:“能這麼斷定?”
“我覺得可以。從通話次數上看,那絕不是柏木厭惡的電話。”
如果是討厭的電話,不接不就完了?如果覺得恐怖,柏木也隻要無視電話鈴聲就行。
“譬如,第四通電話打來的時間或許是第三通電話裏約好的。”
健一雙手抱胸,注視著自己寫下的通話記錄表。結果他發現,這份以前沒有引起重視的通話記錄,不正是一件勝於雄辯的物證嗎?
“⑤號電話應該是從小林電器店前的電話亭裏打來的吧?”
因為時間上完全吻合。
“確認一下吧。我來跟小林大叔說!”
不等神原作出答複,健一便拿起了電話聽筒。小林電器店那位好談往事的大叔聽到健一的名字和要求後,立刻爽快地答應了。
“現在,我就來撥打⑤那個號碼。”
健一的手指有些發抖。
結果立刻出來了。電話那頭傳來了小林大叔的聲音:“沒錯,這就是我的店門前那間電話亭的號碼。你是叫野田吧?剛才你也打過這個電話嗎?”
“是的。我打過。不好意思。”
“剛才我店裏有客人,沒能出來接。”
小林大叔似乎有些後悔。
“沒關係的。不過這下就搞清楚了,謝謝您!”
健一看了看神原辯護人的臉。不知為什麼,辯護人眯著眼睛,顯得有些吃驚,隨後又問道:“那又怎麼樣?”
見到辯護人的反應,健一差點從椅子上倒下來:“你這算什麼反應?這難道不是一個重要的事實嗎?”
那天下午七點半剛過,電器店的小林大叔看到了那名在店前的電話亭裏打電話的少年,還和他說過話。他對岩崎總務說,那少年一定是柏木卓也。但是,他沒有從健一帶去的照片裏認出柏木卓也。對大出俊次他們的照片也沒有任何反應。這說明,小林大叔的證言隻是他自己的想象。
而此番確認後,事情有了轉機。⑤號電話似乎是向柏木卓也通報情況的一係列電話中的一個,還是在小林電器店前的電話亭裏打的。
小林大叔看到了那個打電話的少年。
可辯護人的反應相當冷淡。
“事到如今,我們有必要為這個興奮嗎?小林大叔看到的那個少年和柏木卓也很像,和大出他們不一樣。這本身就是對我們有利的證言。我們可以向陪審員提出,那天被告和他的同伴沒有打電話給柏木,至少⑤號電話不是他們打的。再說……”辯護人聳了聳肩,“小林大叔的記憶本就十分模糊,這可是個致命的弱點。你在報告中不就是這麼寫的嗎?”
神原和彥用手指彈了彈健一花了不少力氣寫成的小林大叔的證言報告。
“但是,⑤號電話是從那裏打來的,現在不是很清楚了嗎?”
“這確實沒錯。”神原的語氣稍稍緩和,“對不起。其實我也不想潑你冷水。”
兩人陷入一陣短暫而尷尬的沉默。
最終是神原和彥打破了沉默我覺得,這五通電話是誰從哪裏打來,電話內容又是什麼,這些全都不知道也無所謂。”
“無所謂?”
“因為,大出即便要叫柏木卓也出門,也不可能如此有耐心。我們的被告不具備這樣的計劃性。”
這倒是真的。健一也這麼認為。
“是啊。如果換作大出,他一定會作出更急躁的行為。”
“是吧?”
原來是這樣啊。健一歎了一口氣。空歡喜了一場,還以為是個重大發現呢。
“那麼,這通電話是誰打的?”
“不清楚。”神原和彥苦笑道,“隻有問柏木卓也本人才能知道吧。”
這說法也太莫名其妙了。
“難道就這麼一直不明不白的?”
“有什麼問題嗎?有必須查清這個的理由嗎?既然知道這幾次通話都來自公用電話,調查起來就會費時費力,還不一定能得出結果,結果也可能和柏木卓也的死無關。”
辯護人說的沒錯。要說可能性,也確實是這樣。可是,怎麼有一種正被花言巧語哄騙的感覺?
“不隻是這件事。隻要是一樁案件,無論經過如何嚴密的調查,也總會有一些不甚明了的部分。真正的法庭審理也是如此。這五通電話恐怕也是這樣的吧。”神原和彥說道,“我們都是外行,時間又緊迫,要想把一切都調查清楚幾乎不可能。小林大叔的記憶很模糊不是嗎?連他看到那個背著帆布背包的少年的時間也可能有出入,也許不是七點三十六,而是七點四十五之類的。”
神原的話合情合理。但健一仍然無法釋懷。
辯護人似乎不想深究這份通話清單。
隻是因為太費事或者不重要嗎?
“明白了。不過剩下的②到④到底是不是公用電話,我還想確認一下。”
“嗯,那就麻煩你了。”神原的口氣未免太過輕描淡寫。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遇到。健一覺得自己的喉嚨口好像有東西梗著。
他可不想就這樣終止談論,便繼續咬住這個話題不放。
“可是,你不覺得奇怪嗎?”
“什麼?”
“如果換做是你,一天內有那麼多電話打到你家,你都接聽了,你的父母不會說些什麼嗎?”
“真煩人”“怎麼會有這麼多電話”“剛才的電話是誰打來的”……諸如此類。
“如果是我們家,我媽會怎樣我不知道,我爸肯定會說。”
“會發火嗎?”
“不會,但肯定會問‘怎麼了’‘出什麼事了’之類的。”
柏木家難道不會發生這樣的對話嗎?
“說不定柏木有專線電話。”
健一大吃一驚。今天的神原辯護人太不正常了。
“你今天是怎麼了?昨晚沒睡好嗎?”
“怎麼了?”神原和彥反問道。看來他不是在開玩笑,是真的不知道。
“這裏不是寫著嗎?柏木的媽媽用同一部電話打給過大宮和蛋糕店。柏木怎麼會有專線電話呢?”
神原辯護人瞪大眼睛愣了一會兒,又猛地垂下了腦袋。
“對不起。我今天真夠笨的。”
“你沒事吧?”
“在我們家,作坊和住宅的電話是兩條線,我搞混了。”
健一的內心深處吹過一陣冷風,這種感覺已經有過好多次了。
神原和彥也是人,總有粗心大意的時候,可這也太傻了……
“誰傻了?”和毛巾毯融成一體的大出俊次朝這邊翻了個身,粗聲粗氣地說著,臉上滿是怒容。
“不是說你。對了,你也該起床了。”
“煩死了!”大出俊次說著,身子又朝裏翻了回去。他把手伸到T恤下麵撓著小肚子,這副模樣該說不成體統呢,還是不拘小節呢,柏木一直悶在家裏,光是這樣他媽媽就很擔心了。一天之內有這麼多電話打進來,覺得奇怪也很正常吧?”
神原和彥坐直身體,點了點頭。
“可是,無論是麵對警察的詢問,還是老師的關心,柏木功子都回答說,卓也當天沒有任何反常的舉動。”
柏木卓也是不是因為被人叫出去了,才會在半夜來到教學樓樓頂?自舉報信騷動以來,這番疑問便成了大家關注的焦點。然而,柏木功子的證言卻絲毫沒有改變。即使在《新聞探秘》節目中,她也一句沒提到過那天電話很多的情況。
“這說明他父母都沒發覺。”健一說。他的臉因興奮而漲得通紅,“所以,柏木知道電話打進來的時間。”
如今的電話不會一來電就馬上響起。無論母機還是子機,來電後都會先亮燈,同時在液晶屏上顯示一些信息。
隻要守在電話機旁,看到亮燈和顯示後馬上接聽,電話鈴就不會響。”
“可是,等電話來,不會很麻煩嗎?”
辯護人,別作這種無聊的反駁。要不,這算是在考驗我?
“如果要等一個小時,那當然很累了。可如果隻等十分鍾呢?說好‘下午三點到三點十分之間打來’,到時候守在電話旁,就不怎麼麻煩了,不是嗎?如果子機是無繩電話,那拿到廁所裏去等也行。”
“明白了。確認一下吧。”神原好像拗不過健一,顯得有點焦躁,“看來,中間隔著柏木宏之這個代言人還是不行,應該直接和柏木功子接觸。”
“柏木房間的電話也要確認。越快越好,最好是馬上就去……”
神原和彥指了指床,說道:“是應該抓緊,可在此之前,還得先處理好這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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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出俊次洗了把臉,這才完全睜開了眼睛。他一個人幾乎把健一的媽媽野田幸惠做好的三明治全都吞下了肚。
通話記錄上剩下的五個號碼,他一個都不知道。對於這些都是公用電話的說法,他很爽快地表示了讚同。
“誰會在家裏打這種危險的電話呢?”
“大出也會用公用電話?”
“用。我那個被燒掉的家後麵就有一間電話亭。”
俊次待在家裏也聽得見電話鈴聲,他常常一聽到鈴聲就從陽台上翻出去接電話,暗中策劃好路徑,連鞋子都預先放好了。
“你一直都是這樣的?”
這對健一而言實在難以想象。
“還記得那間電話亭的號碼嗎?”辯護人問道。
大出俊次立刻答了上來。這便是他使用過許多次的證據。而這個號碼和通話記錄中的五個號碼一個都對不上號。
“我早就覺得奇怪了,你怎麼會沒有傳呼機呢?”
聽了神原和彥的問題,大出俊次竟然兩眼直冒凶光。
“怎麼了?不可以嗎?”
“就是有點想不通。有個傳呼機多方便啊。”
“以前我也有過一台。”俊次的語氣聽來很不服氣,撅起的下嘴唇上還粘著雞蛋三明治的餡料,“前年聖誕節,我是跟一些高年級的家夥一起過的。”
他們無所顧忌地大鬧了一通。大出勝知道後,暴打了他一頓。
“老爸順手就把傳呼機沒收了。”
「正因為有了這種玩意兒,你這笨蛋才會被那些壞家夥帶出去!」
“後來就一直沒有了?不會吧。你不會偷偷買一個嗎?”神原和彥繼續追問。
俊次白了他一眼。“買了。”他氣勢洶洶地說,“去年暑假買的,後來又被老爸沒收了,還挨了揍。怎麼樣?你滿意了嗎?”
神原和彥笑道:“沒有再買嗎?嗯,還是不買的好。不,應該買一個才好。”
傳呼機上的通話記錄也許能成為辯護方的證據。
“反正我沒給柏木打過電話。”說著,他在T恤和短褲上胡亂擦了擦剛才拿三明治吃的手,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停了下來。短褲的後插袋裏發出沙沙沙沙的聲音。
“對了。這個,我帶來了。”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皺巴巴的便箋紙,“你不是要我寫二十四日那天的行動記錄嗎?”
他將紙戳到神原的鼻尖處,又“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
“寫是寫了,可這玩意兒真能管用?”
健一探過頭來看了看這張紙,一下子就泄了氣。
字寫得太難看。一行行的字上下起舞,歪歪扭扭。要看清寫著什麼已經夠累了,內容就更別提了,淨是些“睡覺”“遊戲中心”“不知道幾點”“便利店”之類含糊的用詞。並且,隻有那天下午的活動回憶得比較詳細,晚上八點以後就隻寫了一句“在家”。
“你還記得七點半左右跟你媽媽一起吃晚飯的事嗎?”
“晚飯是吃了,”俊次打了個很響的飽嗝,“時間記不得了。”
“是跟你媽媽一起吃的吧?”
“老媽不在。她去看宴會表演了。”
這是他記錯了。
神原和彥展開便箋,攤在桌麵上。
“還記得晚上九點鍾左右,你爸爸帶著客人回家的事嗎?是來家裏打麻將的客人。”
大出俊次靈巧地挑動一邊的眉毛,看著神原問道:“上次你也問過這個問題吧?”
“我想再確認一下。還記得嗎?”
又一個飽嗝後,俊次搖了搖頭:“我沒跟客人見過麵。隻記得老爸說,那晚有客人要來,要我待在家裏。僅此而已。”
看來去年十二月二十四日那天晚上,大出俊次確實沒被叫到麻將屋裏去過。
“大出,你待在自己的房間裏,是不會知道客入的進出以及家裏別的地方的情況吧?”
俊次露出牙齒,顯得十分不耐煩:“我家太大了。”
“嗯,那倒是。不過已經燒得一幹二淨了。”神原追問道,“我再問一次,去年十二月二十四日那天晚上吃過晚飯後,大出你一直在家,對不對?直到早晨為止,一步也沒有離開過,是嗎?可不能撒謊啊。”他強調了一遍,“你要是撒謊,我總會知道的,因為我可以去證實。”
健一發現在這一瞬間,大出俊次的眼中隻有眼白,沒有眼黑。曾聽人說過,鯊魚發起攻擊時的眼睛就是這樣的。
“證實?”俊次怒吼道,“什麼意思?去向誰證實?”他猛地站起身,把椅子都帶倒了,“向我老媽去證實嗎?是不是?”
隔著桌子,他一把揪住神原和彥的衣領,將他提了起來。
“你要把我老媽也卷進來,是不是?我不是跟你講過了,不要把我老媽卷進來!我不是講過了嗎!”
大出俊次將神原和彥從椅子上拖了起來,用力搖晃著,似乎馬上就要動手揍他了。健一說不出話來。他沒膽量上前去勸架,也沒有攔住俊次的臂力。桌上那隻俊次用來喝大麥茶的玻璃杯映人眼簾。他一把抓起玻璃杯,將杯中殘存的茶水潑到俊次的臉上。
這真是名副其實的“潑冷水”。
被潑了一臉的大麥茶後,大出眨起了眼睛。健一的心跳仿佛一下子停止了。起反作用了嗎?那家夥會發作得更厲害嗎?
大出俊次垂下高聳的雙肩,鬆開神原和彥的衣領,一把推開了他。神原和彥搖晃著身子,雙手按在喉嚨口,開始猛烈咳嗽起來。剛才被大出俊次揪起來時,他險些窒息。
俊次呆呆地站著,眼睛恢複了正常,剛才那鯊魚般的眼神已不知去向。
“不是,我們要,把她卷進來……”神原和彥痛苦地喘息著,“是你媽,主動,配合我們的。她……很擔心你啊。”
說完,神原再也忍不住了,俯下身子幹嘔起來。健一見狀,趕緊跑去撫摸他的背部。
“今天真是倒了大黴。”嘴上這麼說,神原卻依然在笑,“下次你要是再這樣……”
“你還是別說話了。”健一攔住了神原的話頭,抬起頭看著大出,替神原說出了下半句,“我們就辭職不幹了。”
大出俊次默不作聲地撩起T恤的下擺擦了擦臉。然後扶起椅子,坐了下來。
“昨天,老爸他……”大出的聲音太小了,不光是健一,連還在幹嘔的神原也抬起了頭,“又被警察叫去了。”
一大早被叫去,下午六點過後才回來……
回來後,老爸又叫來稅務顧問,搞了一大堆賬本,兩人一直折騰到很晚才結束,老爸還不時咆哮幾聲……”
稅務顧問走後,大出勝一個人關在房間裏,像是在給什麼人打電話。起初聲音很大,馬上又變得很小聲,偷偷摸摸地談了很久。
“現在租的公寓裏也有老爸工作用的房間。”
就在大出俊次房間的隔壁。
“就因為這個,你昨晚才沒有睡好,是吧?”終於調整好呼吸的神原和彥抬起身子說道。
健一突然明白了。大出俊次表麵上總是突然發火,大聲吼叫,大吵大鬧,然後又馬上開始傻笑。大家都認為這是他的本性,才留意不到別的方麵。其實他的內心也相當不安,精神狀態很不正常。他不僅擔心自己,也擔心父母,因此變得更容易衝動。
對他而言,擔心他人的感覺,還是第一次體會到吧。
“我想聽聽老爸在說什麼,可聽不到,所以我……”他伸手抓過被健一倒空的玻璃杯,將杯子底部貼在耳朵上。“就這樣,貼在牆壁上。”
“偷聽啊……”神原和彥笑了,隨即又咳嗽起來。健一忍住笑,再次撫摸起辯護人的後背。
“聽到些什麼?”
“老爸說的生意上的話,我一點也聽不懂。”
不過聽得出他們在談錢。
“保險金還沒有下來,老爸他很犯難。”他嘟囔著,“最近連零花錢都不給我了。”
大出俊次也很害怕。
神原和彥坐回椅子上,臉上的表情表示他已經沒事了。健一從洗手間拿來毛巾。
“我現在這麼做,對嗎?”大出抽著鼻涕,“公司那邊很慘。我必須擔心那邊,因為我是繼承人。
“具體而言,”神原冷靜得驚人,“假如你父親的公司麵臨危機,你又能做些什麼呢?”
大出俊次又吸了一下鼻涕,拿T恤衫的下擺胡亂擦了擦眼睛和鼻子,似乎用不著毛巾。
“沒什麼能做的吧?”神原和彥說,“如果是這樣,你還是把精力集中到證明自己的清白上為好,這樣至少還能讓媽媽放心一點。”
大出俊次低下頭,撤起嘴,低聲說:“我倒想問問你……”
“什麼?”
“你真是個讓人犯惡心的浪蛋。沒人這麼說過你嗎?”
神原辯護人無法回答。
大出抬起頭,看著神原。這次倒並不是要打架,可看上去態度更惡劣了。
“你自己明白嗎?混賬透頂。腦子快,嘴會說,心眼黑。其實,你要比我壞多了。”
健一的嗓子幹得快要冒煙了。
“你自己有沒有想過,你老爸殺死你老媽的時候,應該連你一起弄死;要不,你老爸在上吊的時候,應該把你吊在身邊。這樣就好得多了,你說是不是?”
健一猛地將手中的毛巾扔向大出。他也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麼,等他回過神來時,他發現自己正朝大出俊次猛撲過去。
他並不想揍大出。他做不出這種英勇行為,隻是想撲上去阻止。大出吃了一驚,一閃身就躲開了,健一反倒摔在了廚房的地板上。
健一的氣勢絲毫不減。他站起身來大叫道:“不準說這種話!”
你根本沒有說這種話的資格!誰都沒有說這種話的資格!
“你要向他道歉、道歉!道歉!向他道歉!”他一邊喊著,一邊準備再次撲向大出俊次。
身後有人抱住了他。沒有別人,隻有神原和彥。
“別攔我。你這個混蛋!”甩開神原的手,健一也對他大喊大叫起來,“為什麼能容忍他說這樣的話!為什麼要攔住我?被他這麼說,你不覺得窩火嗎?”
神原和彥體格和健一不相上下,也不躲不閃,健一一下子就揪住了他。就像剛才大出對神原那樣,健一也抓住他的衣領搖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