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羅門的偽證55(2 / 3)

神原絲毫不予抵抗。健一搖著搖著竟哭了起來,於是停止搖晃,拽著神原的雙手很快鬆開了。他全身癱軟,一下子坐到了地板上。

“我也想過。”頭頂傳來神原和彥的聲音,沙啞、低沉,輕到隻能勉強聽見,“我一直在想,為什麼隻有自己活下來了?所以……”說到這兒,他噎住了。

健一抬頭看著他。隻見他臉色慘白,毫無表情,卻站得筆直,和大出俊次正麵相對。

“其實,我那時就知道……”

對麵大出俊次的臉一片蒼白。

“我知道,自己早就死了。”

和父母一起死了。

“站在這裏的是一個幽靈。我是幽靈。”

柏木卓也問過丹野老師的殘酷問題,再次浮現在健一的腦海裏。那孩子,能善待自己的生命嗎?能找到活著的意義嗎?

“是一個幽靈在做你的辯護人。”神原和彥的眼睛是幹的,“如果你不願意,可以解我的職。我絕不會主動辭職。”

大出扒下肩膀上的毛巾,穿過廚房跑了出去。很快,玄關處傳來開關門的聲音。

“今天是內訌的日子。”難以置信的是,神原和彥居然向癱坐在地上的健一露出笑容,“總之先休息一會兒吧。休息半天也沒什麼關係。”

不過,鬧到這個地步可真是遺憾,簡直叫人喘不過氣來。

“為什麼?”健一問。

為什麼要忍受到如此地步?

就算問了,他也不會回答的吧。可健一太想一吐為快了。

“你當那家夥的辯護人是有原因的吧?這對你有什麼好處嗎?到底是怎麼回事?”健一盯著地板,語氣就像發牢騷似的,“如果有什麼原因,請告訴我,不然我可要崩潰了。”

神原在健一的身邊蹲下了身,健一則抬起了半個身子。辯護人的眼睛裏還是幹的,都幹透了,仿佛沙漠。

健一想到了沙漠。這家夥就是在沙漠裏遊蕩的幽靈。

“我不想告訴你。

“哎?”

“我不想回答。不想說。”

這其中肯定有原因。

健一淚流滿麵,張開的嘴半天都合不上,就像中了邪似的看著神原的側臉。這種狀態持續了多久?

“好吧,那我不問了。”或許是哭過的緣故,健一的嗓音有些沙啞。不過他明白,這個回應是正確的。

如果急於得到答複,隻會適得其反。要想得到答案,就隻有繼續跟在神原辯護人身邊。跟著他仔細觀察他。

健一想起一句更重要的話語:“我也不會辭職。如果你討厭我,可以將我解職。”

失魂落魄的兩人在餐桌底下對視著。

“謝謝。”神原和彥說道。

健一突然害羞了。他在地板上爬了幾步,揀起大出俊次扔下的毛巾,擦了擦臉,又擤了擤鼻涕。

“我們去見見柏木的母親。”神原和彥說著,站起身來,“還是洗把臉再去吧。”

藤野涼子昨晚一宿沒睡,是在考慮爭取井口充的辦法。回過神來時,她發現短暫的夏夜即將過去,打開窗戶,涼爽的晨風撲麵而來,十分愜意。盡管開了一夜的空調,此刻她的身上依然是汗涔涔的。

去年十一月十四日星期一,午後十二點半左右的午休時間,城東三中二樓的理科準備室裏,大出俊次、橋田佑太郎、井口充三人和柏木卓也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井口充對這個問題的回答,是撰寫起訴書必需的證言。這是個核心問題,因為該事件正是導致大出俊次欲置柏木卓也於死地的憤怒,或者說殺意的起因,盡管將殺人意圖落實的計劃性並不明確。

這一切都必須讓井口充親口講出來。

昨天,涼子己經向她的兩個事務官詳細說明了這一方針。佐佐木吾郎的反應卻有點出人意料。

“小涼,你的用意我明白。”

可這真的是事實嗎?

“理科準備室發生的事件強行認定為殺死柏木卓也的動機,合適嗎?”

“並不是‘認定’,這是順理成章的推理。”

“也僅僅是推理,不是嗎?根據推理來構建整起事件……”

“不這麼做,我們的任務就無法完成。”

“就是說,要讓井口充說出我們希望他說的話,對吧?”

“是啊。”

“這麼做……合適嗎?”佐佐木吾郎的臉上露出了猶豫的神色。對這位忠誠的事務官而言,這種表情還是第一次出現呢。

“沒什麼不合適的。”

“這難道不是在欺騙,不,是在誘供嗎?以‘你沒有罪,因為你不在柏木卓也慘死的現場’這樣的話為誘餌。”

“不是‘不在’,隻是聲稱根據三宅樹理的證言,能夠明確的嫌疑對象隻有大出俊次一個。”

因此隻有他一個人被起訴。

“可是,舉報信上明明寫著他們三個人的名字啊?”佐佐木吾郎反問道。

“那是因為淺井鬆子這樣說,當時才那麼寫的。三宅樹理也隻是聽來的,並沒有看到過他們三人。用些模棱兩可的說法也是沒辦法的事,隻要能讓井口充朝這個方向理解就行。”

“你真的想誘供啊,小涼。”佐佐木吾郎更加猶豫了。連那個比起做忠誠的檢察事務官,更願意做佐佐木吾郎忠誠支持者的萩尾一美也發表了負麵意見:“法庭審判可以這麼做嗎?”

“在這次的內審判裏是可以的。”涼子毫不動搖,“你們兩人好好回想一下。柏木死後,為什麼會傳出是大出他們殺死他的傳聞?不正是因為,大家都認為這跟理科準備室裏發生的衝突有關嗎?我們也必須回到這個原點上來。不過我們不能僅憑模糊印象捏造傳聞,要根據事實情況重構整個事件。”

事到如今,兩名事務官並沒有跟涼子對著幹的打算,隻是在麵對重大而艱難的決策時有點膽怯罷了。

“明白了。”佐佐木吾郎說,“總而言之,這可是一件大事。”

今天,佐佐木吾郎和萩尾一美一整天都在寫增井望的陳述書。由於是瞞著增井的父母做這項工作,隻能讓增井到佐佐木吾郎家去。如果搞得太晚,會引起增井望家人的注意,所以今天可能還完不成。

眼下他們那邊的工作一定早就開始了。那涼子也要行動起來,得把睡懶覺損失的時間補回來。

熬了整整一個通宵,也不光是在腦子裏空想,涼子已經給井口充寫好了一封長信,信中寫明了檢方的宗旨和請求。涼子覺得,這麼做比打電話更好。接下來她要登門拜訪,直接把信交給井口充的父母。涼子穿戴整齊後便出了門。她今天穿的是校服,頭發束在腦後,那封信則放在書包裏。井口家經營的雜貨店在天秤座大道裏,涼子從未想過自己會如此一本正經地跑去那條商業街。

店名就叫“井口屋”。店裏應景地擺著一些時尚的物品,但本質上還是個小雜貨鋪。從廚房用具到清潔用具,還有拖鞋、清洗劑、晾衣杆、長筒雨靴等等,應有盡有。

在堆滿各種物品的貨架後方,是放著收款機的賬台。賬台後坐著一對中年夫婦,女方的長相和井口充有點像,應該是他的母親。

井口充的母親首先注意到藤野涼子,臉上表情顯得很驚訝。正在寫什麼東西的父親還以為來的是普通客人,筆也不停地說了聲“歡迎光臨”,被妻子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才抬起頭來。

“你是藤野涼子?”母親開口了。父親聽了這句話,臉上才顯露出驚慌的神色。

這樣也好,不用自我介紹了。涼子畢恭畢敬地低頭鞠了一躬。涼子被請進店裏一間狹小的用作辦公室兼倉庫的房間。房間裏放著折疊式的桌椅,空調不管用,十分悶熱。

井口充的父親井口直武說話的聲調很高,這點跟他兒子很像。母親井口玉江留在賬台邊,和這個房間隻隔著一塊門簾,裏麵的對話想必能夠聽得一清二楚。

涼子作了一踏進店門就被轟出去的最壞打算,因此對受到如此禮遇多少有些困惑。更讓她驚訝的是,井口夫婦對校內審判相當了解,不僅知道涼子是檢察官,還知道校內審判作為暑期課外活動,是在北尾老師的監督下進行的。

“聽說是在十五日開始?”

“是的。您了解得真清楚。”

“有城東三中的學生和他們的家長到我們店裏來買東西的。”

“我原以為你們不想知道校內審判的事。”

井口直武含糊其辭地支吾了過去。

雖然順序顛倒了,涼子還是問了一下井口充的健康情況。

“正在做恢複鍛煉。雖說還得坐輪椅,但總在一點點好起來。”

“能和他見麵嗎?”

井口直武立刻回答:“他不和城東三中的學生見麵。”

不是“不讓他和你們見麵”,也不是“他不想和你們見麵”,而是“不見麵”。

“既然這樣的話,您能將這封信交給他嗎?”

井口直武摸了摸身上那件褪色的馬球衫的衣領,接過了涼子雙手遞上的信:“裏麵都寫了些什麼?”

“您讀一下就知道了。”

“我們也能讀?”

“當然可以。”

手裏拿著信,又摸了一下衣領,井口直武將信塞進了褲子的後插袋:“藤野同學。”

“嗯?”

井口充的父親惴惴不安地眨著眼睛,涼子正視著他,竟產生了自己是真正的檢察官的錯覺。這人幹嗎那麼戰戰兢兢的?

“既然是檢察官,你主張的是我們家小充殺死了柏木,對嗎?”

“不,不是井口殺的。校內審判隻起訴大出俊次一個人。”

“可小充是他的跟班。”沒想到井口充的父親也會說出這種話,“要幹什麼壞事,他們總是在一起的,不是嗎?”

井口直武不停扯著馬球衫的衣領。

“他是受到大出的唆使才幹壞事的,而且還搶在前頭幹。他就喜歡瞎起勁。”說著,他朝賬台那邊瞄了一眼,“二月份打傷四中一年級學生的那件事,就是這樣的。”

作為父親,也太口無遮攔了吧?

“帶點恐嚇性質,多半是出於惡作劇。結果鬧過了頭,變成了那樣。”

他也順便替兒子開脫一下。

“校內審判和二月的那起事件無關。”涼子說。

井口直武用懷疑的視線打量著涼子。

“信上都寫了些什麼?”

“一些希望井口協助的事。”

“小充他能幫你們什麼忙嗎?”

“是的。希望他能告訴我們真相。”

井口直武嘴角動了動,卻什麼也沒說,既不像欲言又止,也不是在字斟句酌。

帶著一種莫名的不安,涼子的心頭浮起一個念頭。目前為止沒有見過,甚至是根本不想見到的某種景色浮現出來。

井口直武一直在懷疑,自己的兒子和柏木卓也的死有某種關聯。剛才他說得清清楚楚,井口充是受了大出的唆使才幹壞事的。當著檢察官涼子的麵,他並未聲稱兒子什麼都不知道、什麼也沒幹。而一般來說,當家長的第一反應總是這樣的。

這麼說來,自舉報信的事被炒得沸沸揚揚之後,這個家庭內部是否一直飄蕩著與涼子心中一樣的疑惑?他們其實一直在懷疑,井口充緊緊跟隨的大出俊次真的弄死了同班同學柏木卓也。

井口直武這位父親的眼睛――井口充老上三十年、勞累三十年並厭倦人生後便會擁有的這雙眼睛深處,隱藏著對親生兒子的不信任。

“橋田那裏你也去嗎?”

“不去。”涼子幹脆地固答。

井口直武又開始眨起他那對小眼睛來。

“這麼做會對不住井口充,也對不住你們做父母的。”

“我們嘛,怎麼說呢,那件事已經調解好了。”井口直武愁眉苦臉地說。在涼子的記憶裏,從未看到井口充有過同樣的表情。苦澀、悲傷,這樣的感情與大出俊次的跟班無緣。

可是,做父母的內心相當愁苦。如今的井口充怎樣了呢?

“據說有同班同學看到,先動手的是我們家小充。”

“即使如此,他受到的傷害也太重了。橋田不該那麼做。”

在這方麵,涼子必須站在井口充一邊。井口充的父親卻並未體察出涼子的這番心意。

“那些家夥都是傻瓜。”

隻會幹傻事。

“橋田是傻瓜,小充也是傻瓜。遲早會出事的,我早就這麼擔心了。”他的視線又朝賬台那邊瞟了一眼。在這方麵,這對夫妻的意見似乎不太一致。涼子提醒自己,必須更加謹慎小心。

“井口……”

“警察……”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涼子原本想問,井口有沒有提到過有關橋田佑太郎的事,現在趕緊改口反問:“您說警察?”

“有人說,校內審判是警察帶頭的。”井口直武眼中露出了窺探的眼神。要是萩尾一美在場,或許會罵他“老色鬼”。不過他的眼神中隻有懷疑和恐懼。好端端一個大人,卻害怕起眼前這個扮演檢察官的女孩、兒子的同班同學。

“有這樣的傳聞?說校內審判是受警察操縱的?”

“肯定有吧,畢竟是審判。”

原來隻是他的想象啊。

“校內審判和警察無關,我們是完全遵照自己的意誌來組織審判的。北尾老師做我們的監督,也隻是個形式。

井口直武的表情毫無變化,表明他根本不相信。

“如果判大出有罪,又會怎樣呢?”他用高亢但缺乏抑揚的聲音發著牢騷,“到那時,警察會跳出來把他抓起來吧?他們不就是為了這個,才讓你們搞校內審判嗎?”

這已經不是誤解或者想象,而是在虛構劇情了吧。猜疑心怎麼會這麼重呢?

涼子幾乎要笑出來了。如果此時自己將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訴他,這個小老頭會是一副什麼表情呢?

大出不會被判有罪,因為柏木卓也是自殺的,舉報信是三宅樹理捏造的,這些事實我們早就清楚了。我們檢方做的一切都是在演戲。

可是,為了找出真相,這場戲非演不可。大出他們以前如何胡作非為;他們給三中的同學帶來了多大的傷害;作為受害者的三宅樹理內心的傷口有多深;知道這一切的學校又是如何袖手旁觀的。

為了將一切大白於天下,檢方願意抽這根下下簽。因此對檢方而言,這是一場從一開始就注定要輸掉的官司。

由於感到自己負有和老師們一樣視而不見的責任,涼子決定相信三宅樹理的謊言,暫且全力支持她。

輸掉官司,卻能弄清真相,校內審判正是為此而開展的。

當然,這些話不能真的說出口。從涼子的口中流利吐出的隻是一派官方聲明:“我們的目標,就是要讓大出承認自己的所作所為。我們不會處罰大出,因為我們沒有這樣的資格。”

“可是,警察……”

“校內審判結束後,警察會采取什麼行動,我並不了解。反正我們並沒有接受警察的指令或指導。”

涼子這番冠冕堂皇的宣言,絲毫沒有動搖井口直武。涼子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她恨不得對他說:你放心,井口不會有事的。

“大出的父親正在接受警察的調查,這事你知道吧?”

井口直武突然改變了話題。也可以說沒變吧。他隻是用“警察”這個關鍵詞將兩件事連在了一起。

“好像情況很不妙。”他將下頜貼在鬆垮垮的馬球衫領口,歎息著說道“那家夥也亂來了好一陣,終於不行了。”

涼子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問道:“您是說大出勝?”

井口直武抬起眼睛看看涼子,又眨了幾下:“不光是俊次的事,還有生意上的問題。你不知道嗎?沒聽警察說過嗎?”

我說過跟警察沒關係啊。涼子忍耐住抗辯的衝動。隻要自己不插嘴,他還會說下去一說出意味深長的下文。

“我們也是從商榮會的人那裏聽到的。大出社長的手快要被反綁到身後去了。”

確實非同小可。對讀初三的兒子的同班同學說這種話,合適嗎?

“商榮會就是當地公司的聯盟吧?”

“是啊。你們家也加入的吧?”

這可真是個誤解。原來井口直武不知道涼子的父親就是他不時掛在嘴邊的“警察”。或許他把涼子和某個學生搞混了。

“我們家……是工薪族。”

井口直武的臉上露出了諸異的神色,在開始交談以來,這還是第一次。

“是這樣啊。”他重新打量一下涼子,“你們檢方這麼神氣,不就是有警察做後盾嗎?俊次他爸很凶的,一般人都拿他沒辦法。不過這次他可是跑不了了,你們盡管放心,可以放手審判俊次。”

話題又回到校內審判上來了。聽他說到這兒,涼子終於跟上了他的思路。

由於某個嫌疑,大出勝和他的大出木材廠成了警察的調查對象。大出勝似乎已經走投無路了。井口直武自以為校內審判相關人員都應該知道這件事。他覺得要不是大出勝惹上了這種麻煩,大家根本不敢搞什麼校內審判。

涼子略加思考,認為這是個非同小可的情報。

機不可失。井口充的父親隻有今天才會處於沒有防備的狀態。怎麼問?這倒是個難題。因為既不能讓他跑了,也不能被他騙了。

到底出於怎樣的嫌疑,大出勝會被警察盯上的?

“喂,我說……”

就像聽到號令似的,井口直武和涼子同時將頭轉向賬台方向。不知何時,井口玉江的腦袋已經伸到門簾裏麵來了,還帶著衝衝怒氣。

“這種事,你別亂說!”

與寶貴的機會失之交臂。井口直武哭喪著臉,應了一聲:“知道了。”一高聲說話就變調,這毛病也和井口充一模一樣。

涼子的心緒也跟著變了調。

信我會轉交,但小充會不會讀就不知道了。估計他不會讀的。

因為他已經不想再摻和了。

盡管當父親的這樣說了,但井口充應該會讀吧。如果父母在家談論過此事,他還是會感興趣的。畢竟他一定很關心大出家的事,對校內審判也不會不理不睬。無論現在的井口充對大出俊次懷有怎樣的感情,也不可能變得超然物外、毫不關心。若真是如此,這哪裏還是那個喜歡瞎起勁的井口充呢?

何況連他自己都受到了父母的懷疑?

各種念頭在腦海裏翻滾,剛才的對話場麵也在不停回放。涼子心不在焉地走在天秤座大道上,竟兩次差點撞上自行車。

大出勝到底是因為何種嫌疑受到警方的追查呢?

雖然問題沒問成,但涼子心裏也並非沒有線索。

「不許插手!」

被父親藤野剛嚴厲禁止調查的,是大出家的火災。

在這場火災中,房屋燒毀,大出俊次的祖母被活活燒死。

神原和彥詢問的暗語――煙火師。

煙火師是專業的縱火手法。對此父親曾表示震驚:神原是從哪兒聽來的?

對了,那天夜裏,神原和彥為了問這個打來電話,之後三宅樹理跟著父母一起來到涼子家,並答應做檢方的證人。興奮之餘,涼子竟將“煙火師”的事情忘到了九霄雲外。

但不管怎樣,涼子還是認為縱火案和校內審判無關。即便認可大出父子的證言,也隻能認為是某個傻瓜受《新聞探秘》節目的影響,在自以為是的正義感的驅使下放火燒了大出家。這當然是不可饒恕的罪行,但檢方並不會因此改變起訴大出俊次的態度。

「不許插手!」

對於父親的囑咐,涼子已經全盤接受了。

可事到如今,事態好像又有了變化。

不行,不能鑽牛角尖。不能僅憑推測越想越遠。

於是,她收斂起飛奔的想象力,轉而讓自己的雙腿飛奔起來,一直跑回家中。

所幸的是,父親藤野剛並未外出辦案。

接電話的是藤野剛的部下紺野。要是在平時,他總要跟涼子開幾句玩笑。可今天或許是被涼子的氣勢壓倒了,接電話後,他就結結巴巴地說:“稍、稍等一下。他大概在會議室。”

在等父親接聽電話的當兒,涼子不耐煩地跺著腳。妹妹的房間裏傳出了“咯咯”的笑聲。房門口散落著涼鞋和塑料拖鞋,看來有小朋友來玩。

“喂,喂?”

一聽到父親的聲音,涼子的話語就像開了閘的江水一瀉千裏。一旦父親想插話,她就會說:“等等,你先聽我說。”決不讓對方打斷自己。

一通話講完,涼子已經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了。

“那又怎麼樣?”藤野剛問道。

“爸爸,你不要這麼無動於衷啊。”

“倒是你該冷靜一點。涼子,你幹嗎這麼氣急敗壞的。”

“都已經傳開了!爸爸,你是知道的吧?‘煙火師’的事你肯定掌握了情況,所以才叫我們不要插手,不是嗎?”

“城東商榮會……”藤野剛咂了一下舌頭,“沒辦法。這種團體的背後都藏著利益關係,那種傳聞自然傳得很快。”

換言之,父親已經承認了。

“從學校老師那裏聽到什麼了嗎?”

“什麼也沒有。所以才吃驚啊。”

“嗯,這種烏煙瘴氣的消息在學校沒什麼市場吧。”

“爸爸!”涼子用力跺了一下地板,“你明確地告訴我,大出的父親是不是因為縱火案被警察調查了?要不是為了別的事?還有,他是不是像井口的父親說的那樣,馬上要被逮捕了?”

“別這麼大聲。”藤野剛嗬斥道,“瞳子和翔子也在家吧?”

“正和小夥伴們瘋呢,沒事。”

電話裏傳來了父親的鼻息聲。

“你知道了又怎樣?和校內審判沒關係吧。”

“有的,情況發生變化了。這樣下去,我們會搞不清辯護方的動態。”

“你想得太多了。”父親笑道,“你擔心辯護人會向陪審員發動感情攻勢,說被告的父親被抓,很可憐?我看神原可不是這樣的老好人。”

“這你先別管。告訴我吧!”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

“你為什麼覺得爸爸一定知道?這可不是我負責的案子啊。”

“‘煙火師’的事,你不是知道嗎?”

藤野剛又陷入了沉默。

“這可是我的同班同學家裏發生的案子。作為一名家長,爸爸肯定不會漠不關心吧。就算爸爸表麵上裝作不聞不問,紺野警官也會關心的。他會從負責這樁案子的同事那裏打聽來消息告訴你。肯定是這樣,不是嗎?”

涼子應該說中了。藤野剛歎了一口氣,說道:“是的。就是為了那件縱火案。”

涼子的背上猛地冒出許多汗水。憑想象說個痛快很輕鬆,但真要麵對嚴酷的事實,那就不是鬧著玩的了。

“那是一出自編自導的鬧劇。是大出社長自己點的火。”

“為什麼?”

“房子燒掉後,土地就容易處理了。況且那土地和房屋都在大出社長母親的名下。”

是被燒死的老人的財產。

“那是她的老家,也就是她出生的地方,是嗎?”

“是的。所以大出社長的母親對那裏非常有感情。房子雖然很舊了,她也一直反對重建。”

可是,兒子大出勝卻想要變賣那塊土地。

“想用這筆錢把公司做大。他一直在說服母親,而她母親本就反對,得了老年癡呆症後就更聽不進去了。因為母親也有清醒的時候,大出社長無法成為她的監護人並全權處置其財產。即使提出監護人申請,也要花很長時間才能獲得許可。但大出木材廠已經等不及了。

“資金周轉不過來了,是嗎?”

“這也是原因之一。”說到這裏,藤野剛的語氣突然變硬了,“涼子,你認真讀報了嗎?”

“什麼呀,怎麼突然問這個?”

“你要是用心讀,應該會明白。”

社會上的經濟動態。

“眼下的虛假繁榮馬上要迎來終結。不是慢慢萎縮,而是一下子破滅。”

大出社長想在泡沫經濟破滅前再賭一把大的,狠狠賺上一票。

“他認為房子燒掉了,說服母親會變得容易些。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雇傭了專門幹這種活的縱火犯。”

也就是所謂的“煙火師”。

“上次我也講過,這是一種在不出人命的前提下,弄出驚天動地的火災的專業縱火犯,目的是將房屋燒得一幹二淨。從某種意義上說,幹這一行的人挺有職業道德的。”

“爸爸,你是在開玩笑吧?”

“不是開玩笑。大出社長沒有為了獲得土地而故意殺死他的母親。”

原來是這個意思。

“他母親的死完全是個不幸的意外。大出社長也很難過。

大出勝的慌亂,招致了消防部門和當地警方的注意。不過最引人懷疑的還是縱火手法。

“自從地價高漲直至如今寸土寸金的局麵,類似的縱火案也相應增多了。”

據說“煙火師”和黑道拆遷者是一夥的。

“有時為趕走與房東不和又賴著不走的訪客或土地租戶,就要動用縱火的手段。可一旦死了人,警方就會介人調查,那就麻煩了。”

“所以他們發明了一種不導致傷亡的縱火手法?”

“就是這麼回事。”藤野剛說,“我們警察也不是吃幹飯的,看破他們的作案手法,就會采取相應的偵察行動。所謂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既然早就知道了,為什麼到今天還不逮捕他呢?”

“這就不用告訴你了。”

“要是不全部告訴我,我就把井口父親講的話散布到學校去。”

“你……”藤野剛的粗嗓門也突然變得很高,就和變了調的井口直武的嗓音一樣,“你想威脅爸爸嗎?”

“請――告――訴――我!我保證不說出去。”涼子發誓道。

“也不告訴辯護方?”

“當然不告訴他們。這不是應該共享的信息。”

“你不覺得大出很可憐嗎?”

涼子頓了一下,說道:“我現在的立場不允許我這樣想。”

“你真固執。”藤野剛苦笑著,放低了聲音,“是為了同時抓捕向大出社長介紹‘煙火師’的黑道拆遷者。對於警視廳而言,這才是主要目的。因為那家公司是這一行背後的大佬。”

“什麼公司?”

“環球興產。你可別說出去了。”藤野剛的語氣很嚴厲。“偵破工作已經到了最後的緊要關頭,有可能通過大出社長牽出‘環球興產’的老板。並且……”

“並且?”

“他們背後還有暴力集團,和你們那種波瀾不驚的校內審判相比,完全不能同日而語。”

涼子不由自主地端正了坐姿:“明白了,我絕對保密。”

“就連對你說了那麼多的井口直武,其實也沒有太多的了解。估計他隻想到大出勝在騙取保險金。”

“爸爸,你們是不是為了敲山震虎,讓大出社長心慌意亂而故意向商榮會散布信息?”

沒有回答。自己的推理是不是太像推理小說了?可是,警方應該時常會采取這樣的手段吧?

“大出的父親為何要做出如此危險的行為?”

還是沒有回答。

“不一定要賣掉土地,隻要以此為擔保,也可以借到錢,這樣也更容易說服他的母親。”

藤野剛依然保持著沉默。

“我們都知道,大出勝的公司規模大,很賺錢。他兒子身上也盡是名牌。既然這麼有錢,公司的運營資金總會有辦法的……”

“涼子。”

“哎?”

“人,有時會變得愚不可及。”

藤野剛的聲音十分嚴肅。

“你是公務員的女兒,可能不會懂,在公司和店鋪的經營上,外表和實際不符的情況不在少數。經營規模越大,背離就會越嚴重。為了在眼下的虛假繁榮結束前豪賭一把,大出社長必須動用一大筆資金。可是,用別的手段已經沒法搞到錢了。不……”停頓片刻後,他又字斟句酌地說,“應該說,他走進了死胡同,自以為沒別的辦法可以搞到錢了。”

“明白了。”涼子答道。她手握著電話聽筒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讓“明白了”三個字真正滲透到心底。

不一會兒,她又想起一件事。

“火災前的恐嚇電話又是怎麼回事?”

“你好好想想。”

接到恐嚇電話的是大出社長和大出俊次。

“是大出社長故意叫人打的?”

大出俊次以為是真正的恐嚇電話,到今天他也依然如此堅信。

兒子在學校裏被人當成殺人凶手,還被電視節目廣為傳播,大出勝曾經怒不可遏。他的憤怒也許並不假,但他也充分利用了兒子蒙受的冤屈。隻要不點破機關,不被人發覺,兒子俊次也不會因此受傷。接下來就是如何利用的問題。

這就是大出勝作為社長的如意算盤,卻不是他作為父親的想法。那麼,最早想到利用俊次的不白之冤的又是誰?是“環球興產”的人?難道當時大出勝沒有大發雷霆,咆哮“別把我兒子卷進來”嗎?

人,有時會變得愚不可及。

“什麼時候逮捕大出勝?”

“還不知道。但不會太久。”

“會在我們開始審判之前嗎?”

“難說。”

“不會等到校內審判結束吧?”

“這肯定不會。這是大人的社會,太照顧你們也不見得好。”

“明白了。知道這些我就很滿足了。謝謝。”涼子道了謝。

“爸爸正一個人占著一間會議室,在查資料。”

獨自一個人。

“隻是一個人在自言自語,你不用感謝。不過,無意中聽到別人的自言自語就到處亂說,那也太沒教養了。如果那樣,爸爸我……”

“保密的義務我當然會遵守。你當我是誰?我可是爸爸你的女兒。”

掛上電話後,這個發誓要嚴守的秘密沉重地壓了下來,壓得涼子當場蹲下了身。

辯護方的兩人今天很走運。柏木卓也的哥哥柏木宏之去了大宮的爺爺奶奶家,家裏隻有柏木夫婦兩個人。

在這個不年不節的普通工作日,正當年富力強的柏木則之卻待在了家裏。健一覺得奇怪,就算是帶薪休假,也不該在這個時候休息吧。見麵後,他就明白了,柏木卓也的父親明顯有健康問題。他消瘦得太厲害了。

和上次來時一樣,神原和彥和野田健一被領進了那間起居室。柏木卓也生俞坐過的位置放著他的遺像,這裏可以說是他們一家團圓的一個角落。

“突然前來打擾,承蒙接待,真是萬分感謝。”神原鞠了一躬,健一也趕緊踉著鞠躬。柏木夫婦似乎並無戒備,態度非常親切。

“你們要為大出俊次辯護吧?”柏木則之平靜地詢問。

“是的。”

“這樣的話……”

“有什麼關係呢?”柏木功子委婉地攔住丈夫的話頭,“都是卓也的朋友,和電視台的那個人不一樣。”

她的語氣中帶著苦澀。

“《新聞探秘》節目播出時,我和野田都看過。”神原和彥立刻將話題引向另一個方向,“我說……不好意思,您是因為夏天的緣故才變得如此消瘦嗎?”

原來他也注意到了柏木則之異常消瘦的模樣。

卓也的父親苦笑道:“也有這個成分吧。我的血壓很高,就像某個時候的股價似的。”

“有時也會突然下降。”柏木功子插話道,“真是漲跌無常。檢查過好多次,也查不清真正的病因。”

“醫生總是說我精神負擔太重。”

“說是什麼自律神經失調症。”

健一感到胸口冰冷。精神負擔過重,不就是兒子死後的一連串事件鬧的嗎?

到目前為止,說起此次事件的受害者,隻想到城東三中的學生。隻想到孩子。

這樣的認知顯然是錯誤的。如果孩子是受害者,那他們的家長自然也會痛苦不堪。柏木則之就一直身處痛苦之中,一直如此忍耐著。如今,他的身體終於達到承受的極限,開始發出求救信號了。

“對不起,在您身體不適時前來打擾。”

“沒關係。我向公司請了假,閑著也是無所事事。校內審判開始後,我還打算每天都去旁聽。”

即使說話比較隨意,他還是用了一部分敬語。對方雖然是小孩,可同時也是辯護人。這種場合竟也能體現出健一微妙的身份。

“我們覺得不能把校內審判的事全部交給宏之。宏之畢竟也是學生,而且我們是卓也的父母。話雖如此,可我們也不知該做些什麼。”柏木則之說著,低下了頭。涼爽的麻布襯衫敞開的領口處,可以看見他那瘦得近乎扁平的胸口。

“可這樣會不會和他哥哥鬧矛盾呢?”健一不假思索地問。

柏木夫婦對視了一眼。

“什麼矛盾?”

“嗯……怎麼說呢?”

“這是我們家的事,你們不必在意。”

這說明他們之間已經有了矛盾。

“謝謝你們的協助。那就拜托你們了。”神原說完,從書包裏掏出那份通話記錄給柏木夫婦看,又將他和健一探討過的假說全都告訴了他們。

“去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唉。”

柏木功子的身子離開桌子遠遠的,像是在端詳一件可伯的東西似的。柏木則之和他的妻子不一樣,他在神原說明時翻看著記錄,還頻頻點頭。

“請問,這上麵的電話號碼,你們有什麼線索嗎?”

柏木則之將電話記錄推向自己的妻子。卓也的母親隻是投去視線,手依然縮著,不願伸出來。

“這個……盡是些陌生電話。”

夫婦兩人的回答都明顯帶有不安的成分。

“我們家的電話,”柏木則之指著起居室角落的電話機,“是多功能電話,帶有傳真和錄音功能,有一台子機在卓也的房間裏。”

如果守在電話機旁,搶在鈴聲響起前接電話也並非難事。

“可是媽媽,卓也他打出和接到的電話會有這麼多嗎?”

看來在柏木家,夫婦間也會互稱“爸爸”和“媽媽”。

“打出電話是常有的。”柏木功子歪著腦袋想了想,“訂購電視直銷的東西,或者想吃比薩的時候。”

從中能窺視到柏木卓也日常生活的一角。

“可他沒有給朋友打過電話,也沒有人打進來過。如果不采用你們剛才說的那種方法……”

換言之,如果用了那種方法,他們夫婦便很可能不知情。

“可是,如果那樣做,不就像間諜一樣了嗎?”柏木則之看了一眼兒子的遺像,又露出了苦笑,“我以前也跟卓也開過玩笑,說在父母的眼裏他也是一個謎,不會是哪個國家派來的間諜吧?”

他又笑了笑,這次的笑容很自然,不帶苦澀。

“那柏木是怎麼回答的?”神原問道。

“他什麼也沒說。”柏木則之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回憶就像酸中和掉堿一般抹去了他的笑容,“他對這種笑話毫無反應。”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上了初中以後吧……那時候他就不怎麼笑了。”

“歡笑”的反麵是什麼?健一默想著。就像“愛”的反麵不是“恨”,“歡笑”的反麵也不該是“悲傷”,更不是“憤怒”。對此,健一並不明白。

而此時柏木則之的臉上也顯出了類似的困惑表情。

夫妻兩人相互補充,講述起柏木卓也內向的性格,不願輕易接近他人的習性,耽於深思的心理傾向,還說他並沒有學業上的煩惱。他們時而解釋,時而辯護,而在健一眼裏,這都是些基於父母之愛的偏執解讀。健一甚至覺得,要是柏木卓也在場,他一定會用清醒的眼光審視如此講述自己的父母。

且不說別人家的事。就算在自己家,父母和孩子之間不也存在著隔膜嗎?

“盡管如此,我們還是覺得他總是一個人孤零零的不太好。”柏木則之說,“甚至想帶他去看青春期心理門診。但他死活不肯去。”

神原說:“柏木很清楚自己沒必要去看青春期門診吧?”

柏木夫婦同時瞪大眼睛,露出驚訝的神情,好像在說:為什麼他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柏木則之看著妻子,柏木功子則急不可耐地問道:“神原,你以前和卓也關係很好嗎?”

這是一種向當事人確認的語氣。

“從小學那時起,我和他上的一直是同一家補習班。”

柏木則之點了點頭:“是龍澤老師那兒吧?”

“是的。我是小學五年級第一學期進入那家補習班的,一直上到補習班解散為止。”神原和彥答道,“柏木是在五年級第二學期後期才加人的。”

“是啊,是啊。”柏木功子用力點了點頭,“我們搬到這裏後,從學校那裏了解到龍澤老師的補習班,卓也很想去那裏補習。”

“不是說柏木去了沒多久就不去了嗎?三年級二斑的久野在介紹神原和彥時,就是這麼說的。健一將手中的筆記本翻回去查看。

「他是我的小學同學。五六年級的時候,我們和柏木是同班。升上初中後,我們還上過同一家補習班。可柏木很快就不來了。」

神原很驚訝:“你怎麼連這個都記下來了?”

“怕忘了,所以事後就寫下來了。”

“真拿你沒辦法。”不止表示驚訝,還繼續加以說明,這對神原和彥而言挺少見的,“那隻是久野的想法,不是準確的事實。柏木並沒有很快就不來。當時久野介紹我的時候,我覺得對這種細節沒必要一一糾正,就隨他去了。”

龍澤老師的補習班當時位於中央區明石町的一棟公寓內,是在前年十二月底關閉的,經營者兼講師的龍澤現在住在浦和市。

“聽說還在開補習班。”

“你知道他的近況?”

“我會和他互寄賀年卡。”

和神原和彥交談著的柏木功子,語氣中流露出懷念之情。

“說不定他也知道卓也的事……”

“肯定會知道。畢竟都在電視裏大張旗鼓地報道過了。”柏木則之插話道。

夫婦倆像約好了似的,同時把視線投向神原和彥。神原卻搖了搖頭:“他沒跟我聯係過。你們呢?”

這回輪到夫婦倆搖頭了。

“我們也沒有通知他……”

“說來也是,當時我們竟然忘了龍澤老師。”柏木功子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卓也得到過他的不少幫助。”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嘛。當時我們這兒一片混亂,龍澤老師那裏……嗯,不說了。”柏木則之補充道。

這裏頭似乎也有些情況。唯一被排除在話題之外的健一臉色凝重地沉默著。應該有誰會說明的吧。

“我進人補習班時,龍澤老師大概四十歲左右。”神原說明道,“他原本在初中教書,由於不滿意如今學校的體製,就跳出來自己開了個補習班。”

他曾在英明中學上過課,應該是一名十分優秀的教師。

“他將補習班的學生分成兩個班,一個麵向在學校‘吃不飽’的學生;另一個則麵向‘跟不上’的學生。”

“這是兩個極端。”健一發表了自己的感想,“他能夠同時教好這兩類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