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傑說過以後,一種不堪忍受的虛脫感朝他襲來。勉強彙攏一處的種種意識流,突然散向四麵八方。至於去何處才能見到它們重新合而為一,鼠無由得知。遲早要流進茫茫大海,別無選擇。黑暗的河流!也可能沒機會重逢了。他甚至覺得25年時間隻是為此而存在的。為什麼鼠質問自己。不知道。問得是好,但無答案。好的提問屢屢沒有答案。
風又多少加大了。風將人們種種活動聚斂的些許溫暖帶往某個遼遠的世界,而留下涼浸浸的黑暗,讓無數星辰在黑暗深處熠熠閃光。鼠從方向盤撤下雙手,在唇間轉動一會香煙,而後突然想起似的用打火機點燃。
頭略略作痛,較之痛,更接近被冰涼的指尖按壓兩側太陽穴的奇異感,鼠搖頭驅趕紛壇的思緒。總之結束了。
他從小格箱裏取出全國公路行車圖,慢慢翻動圖頁,依序朗讀幾個鎮的名稱。鎮很小,幾乎從未聽過。這樣的鎮子沿路綿綿不斷。讀了幾頁,幾天來的疲勞如滔天巨浪遽然朝他壓來,溫吞吞的塊狀物開始在血液徐徐巡行。
困。
睡意似乎格一切抹除得幹幹淨淨。隻消睡上一覺……
閉上眼睛時,耳底響起濤聲—--冬日的海濤拍擊防波堤,穿針走線一般從混凝土護坡預製塊之間撤離。
這樣,不向任何人解釋也可以了,鼠想。海底大概比任何城鎮都溫暖,充滿安寧和靜謐。算了,什麼都別想了,什麼都已經……
25
彈子球機的呼喚從我的生活煥然遠逝。空落落的心情也已消失。當然,“大團圓”不至於因此像“亞薩王和圓桌騎土”那樣到來。那是更以後的事。馬倦、劍折、盔甲生鏽之時,我躺在長滿狗尾草的草原上靜聽風聲好了。哪裏都可以——水庫底也好養雞場也好冷庫也好——我走我應走的路就是。
對我來說,這短時的尾聲隻不過如露天晾衣台一般微不足道。
如此而已。
一天,雙胞胎在超市買了一盒棉球棒,有300支裝在盒裏。每次我洗澡出來!雙胞胎都坐在我左右同時掏兩側的耳朵。兩人耳朵掏得著實夠水平。我閉目合限,邊喝啤酒邊在耳裏聽兩支棉球棒的動靜。不料一天晚上正掏耳時我打了個噴嚏。這一來,兩耳一下子幾乎什麼也聽不到了。
“聽得見我的聲音”右側說。
“一丁點兒。”我說。自己的聲音是用鼻側聽到的。
“這邊呢”左側說。
“同樣。”
“打噴嚏打的。”
“傻小子。”
我歎息一聲。簡直就像從保齡球道的一頭,聽7號瓶和10號瓶說話一樣。
“喝水會好的吧”一個問。
“何至於!”我氣惱地吼道。
然而雙胞胎還是讓我喝了一鐵桶分量的水,結果無非弄得肚子不適罷了。痛並不痛,肯定是訂噴嚏時把耳屎捅到裏頭去了,隻能這樣認為。我從抽屜構出兩支手電簡,讓兩人查看。兩人像窺視風洞似的把光射進耳內,看了好幾分鍾。
“一無所有。”
“什麼也沒有。”
“一塵不染。”
“那為什麼聽不見”我又一次吼道。
“過期失效了。”
“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