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邊吃邊天南海北地聊著。敏想了解堇的身世,堇乖乖回答敏的提問。講了父親、母親、就讀的學校(哪所都喜歡不來)、作文比賽得的獎品(自行車和百科全書)、從大學退學的經過以及眼下的日常生活。不是什麼波瀾起伏的人生,但敏熱心地聽著;像在聽人講從未去過的、風俗奇妙有趣的國度。
堇也想知道敏很多很多的事。但敏看上去不大願意談自己本身。“我的身世講不講無所 謂的。”她好看地笑道,“還是想聽聽你的。” 直到一頓飯吃完,堇也未能了解到敏什麼,隻得知敏的父親把自己在日本掙的錢捐給其出生地——韓國北部一個小鎮,為當地居民建造了幾處很可觀的福利設施,至今鎮廣場上仍矗立著她父親的銅像。
“一個山裏小鎮。也是因為冬天的關係,一看就覺得冷颼颼的。紅褐色的山上全是岩石 塊,樹長得彎彎曲曲。小時跟父親回去過一次,銅像揭幕的時候。記得鎮上親戚 很多,流著 抱我來著。可我聽不懂大家說什麼,光覺得害怕。對我來說,那裏不過是個人地兩生的異國小鎮。”
堇問是什麼樣的銅像。她認識的人裏邊沒一個成銅像的。 “普通銅像,可以說是常規的吧,世界上到處都有的那種。不過自己的父親竟成了銅像,也真有些不可思議,你也一樣——要是茅崎站前廣場豎起你父親的銅像來,你心裏也別扭吧?我父親原本身材矮小,不料銅像頂天立地,儀表堂堂。當時我心想:世界上眼睛看到的東西都不跟原來的一模一樣。那時才五六歲。”
堇暗自思忖,自己的父親成為銅像說不定反倒顯得質樸些,那個人作為血肉之身未免過於引人注目了。 “接著昨天的話談,”第二杯蒸汽咖啡上來時,敏開口道,“怎麼樣,可有意去我那裏工作?”
堇想吸煙,但沒找見煙灰缸,便轉而喝了口冰涼的沛綠雅礦泉水。
堇坦率地說:“你說的工作,具體做什麼呢?上次我也說了,除了簡單的體力勞動,我從沒像模像樣工作過。工作時穿的那種衣服一件也沒有,婚禮上穿的都是熟人借的。”
敏點了下頭,沒有改變表情。看來堇的回答在她意料之中。
“聽說話大體看得出你是怎樣的一個人,想請你做的工作,我想你會愉快勝任的。關鍵是你想還是不想跟我一塊兒工作,隻此一點。yes 還是no,請考慮得單純些。”
堇字斟句酌地答道:“那麼說我當然高興。可是對現在的我來說,最重要的事無論如何都是寫小說,從大學退學為的就是這個。”
敏隔著餐桌目不轉睛地看著堇。堇身上感覺到她沉靜的視線,臉有些發熱。
“讓我怎麼想怎麼說可以麼?”敏問。
“當然,盡管說。”
“可能說得你不愉快。”
堇緊緊抿起嘴唇看對方眼睛,意思像是說不礙事。
“我想,眼下你就是再花時間,恐怕也寫不出有份量的東西。”敏以溫和然而果斷的語氣說,“你有才華,遲早肯定可以寫出精彩的作品。不是奉承話,我打心眼裏這麼認為。我可以感覺出你身上有那種自然力的存在。但現階段你還沒有準備就緒,不具有打開那扇門的足夠的力量。你自己沒有過這樣的感覺?”↘思↘兔↘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