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與體驗。”堇概括道。
敏微微一笑。“總之,眼下和我在一起好了,我看還是這樣合適。不過,如果你覺得時機已到,也用不著客氣,一切拋去一邊,隻管痛痛快快寫小說就是。你本來就不是那類靈巧人,要比—般人花更長時間才能真正捕捉到某種決定性的東西。因此,如果到二十八歲還沒萌芽,父母切斷經濟援助就一貧如洗的話,那麼一貧如洗也未嚐不好。肚皮或許餓癟一點兒,但對於當小說家來說,那種體驗恐怕也是必不可少的。” 堇想表示讚同,開了口卻未能順利出聲,遂默默點頭。
敏把右手伸到桌子正中:“你也把手伸過來!”
堇伸過右手,敏整個包籠起來似的握住。手心溫暖而滑潤。
“沒什麼可擔心的,別那麼愁眉苦臉。我和你肯定配合默契。”
堇吞下唾液,臉上的肌肉好歹放鬆下來。給敏這麼正麵盯視之間,她覺得自己這一存在 好像在迅速地萎縮變小,說不定馬上會像曬太陽的冰塊一樣消失不見。
“從下周開始,每周來我事務所三回,周一周三和周五。上午十點來,傍晚四點回去。這樣可以錯開交通高峰吧?工資倒給得不太高,不過工作本身也不怎麼辛苦,沒事時看書也無妨。隻是每周要去家庭教師那裏學兩次意大利語。既然會西班牙語,意大利語學起來恐怕不會很吃力。另外,英語口語和開車要找時間練練。能做到?”
“我想能的。”堇答道。但聲音好像一個陌生人在另一房間替自己發出來的。無論對方委托什麼命令什麼,現在的自己都將一口應承下來。敏握住堇的手定定地注視她。堇可以看見自己映在敏黑漆漆的瞳仁裏的那鮮亮亮的姿影,仿佛被吸入鏡子另一側的自己的靈魂。堇愛那姿影,同時深感恐懼。
敏微微一笑,眼角現出迷人的皺紋。“去我家吧,有東西想給你看。”
05
斯普特尼克戀人
大學第一個暑假,我一個人心血來潮地去北陸旅行,和一位同樣單獨旅行的比我年長八歲的女性在電氣列車上相識,過了一夜,當時覺得頗有點像《三四郎》(譯注:日本作家夏 目漱石的小說。)開頭的情形。
她在東京一家銀行負責外彙工作,休假一批下來,便帶上幾本書獨自外出旅行。“和別人一塊走隻落得精神疲勞。”她說。她給人的感覺非常不錯,不知什麼緣故競對我這個長得豆芽似的沉默寡言的十八歲學生來了興致。不過,她坐在我對麵同我閑聊時,顯得十分輕鬆 自然,不時笑出聲來。我也得以輕輕鬆鬆說了好些話,而這在我是很少有的事。碰巧兩人又都在金澤站下車。她問我有沒有住的地方,我說沒有(當時我還不曾訂過旅館房間)。她說她已在旅館訂好了房間,不妨一起住,“別介意,一個人住兩個人住一樣付錢。” 由於緊張,我最初的姓交做得很笨拙,我向她道歉。
“瞧你,用不著一一道歉的。”她說,“倒挺講究禮節的。”她衝罷淋浴,裹著毛巾浴衣,從電冰箱裏掏出兩罐冰鎮啤酒,遞給我一罐。
啤酒喝到一半,她忽然想起似的問我:“你開不開車?”
“開的。”我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