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走一會兒就上坡了,”敏說,“坡有陡有緩。石階那邊倒是近些,走哪邊?”
我說無所謂。
狹窄的石階沿坡而上,又長又陡。但穿網球鞋的敏腳步不知道累,節奏全然不亂,裙擺在我眼前令人愜意地左右擺動,曬黑了的形狀嬌好的小腿肚在幾近滿月的月光下閃著光。我先累得喘不上氣了,不時停住腳,大口大口喘熄。越爬越高,港口燈火隨之越來越遠、越來越小了。剛才還就在我們身邊的男男女女的種種營生,已被吸入無名光鏈之中。邊夜景給人的印象很深,真想拿剪刀剪下,用圖釘按在記憶的牆壁上。
她倆住的是一座麵臨大海的帶陽台的小別墅。白牆紅瓦,窗框塗以深綠色。房子四周低矮的石圍牆上,紅色的九重葛開得紅紅火火。她拉開設上鎖的門,把我讓進裏麵。房子裏涼絲絲的讓人舒坦。有客廳,有不大不小的飯廳和廚房。牆為白石灰牆,到處掛著抽象畫。客廳裏有一套沙發、書櫥和小音響。臥室兩問。浴室雖不大,但貼著瓷片,幹幹淨淨。家具哪一件都不特別引入注目,給人一種自然而然的親近感。
敏摘掉帽子,挎包從肩頭拿下,放在廚房的桌上,然後問我喝點什麼還是先淋浴。我說想先淋浴。我洗頭,用剃刀刮須,再用吹風機吹幹頭發,換上新T 恤和短褲。於是心情算是多少恢複常態。洗臉問鏡子下麵放有兩支牙刷,一支藍柄,一支紅柄。哪支是堇的呢?折回客廳,見敏手拿著白蘭地酒杯坐在安樂椅上。她以同樣的東西勸我,可我想喝涼啤酒。我自行打開電冰箱,拿出阿姆斯特丹啤酒,倒進高腳杯。敏把身體沉進安樂椅,好半天沉默不語。較之搜索要用的語句,她更像是沉浸在無始無終的個人記憶中。
“來這裏多長時間了?”我這樣打破沉默。
“到今天八天,我想。”敏約略想了一下說。
“那麼,堇是從這裏不見了的?”
“是的。剛才也說了,像煙一樣沒有了。”
“什麼時候呢?”
“四天前的夜裏。”她像摸索什麼可抓的東西似的環視著房間,“到底從哪裏說起好呢?”
我說:“從米蘭去巴黎,再乘火車到勃艮第--這以前的情況從堇的信上知道了。堇和你在勃艮第一個村莊住在你朋友莊園放大小的宅院裏。”
“那麼,從那裏開始好了。”敏說。
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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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普特尼克戀人
“我同那個村莊附近釀造葡萄酒的人過去就很要好,對他們所釀葡萄酒的熟悉程度,可以說是如數家珍。包括哪塊田的哪個坡的葡萄釀出怎樣的葡萄酒啦,那年的氣候對酒味有什麼影響啦,哪個人做事老實認真啦,哪家的兒子熱心給父親當幫手啦,誰誰欠多少債款啦,某某買了雪鐵龍小車啦等等。葡萄酒間英國良種賽馬一個樣,不曉得血統和最新情報就甭想做下去。光知道味道好壞做不成買賣。”
敏就此打住,調整呼吸,也好像在猶豫該不該講下去。但她還是繼續下文。